因家庭贫困,高中毕业之后在家里干了2年农活,被迫要踏上南下打工的路程,1999年,南下打工除了绿皮火车,最简单首接的交通工具就是长途客运卧铺车。
江观渔除了在县城读过三年寄宿高中外,从未出过远门,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因此长途客运卧铺车成了最好的选择。
江观渔出生在湘北省三峡地区一个偏远山区,家就坐落在半山腰,面临长江,三峡是长江一景,山峰雄伟险峻,江水汹涌澎湃,令人叹为观止。
家门口的长江从群山中穿梭而过,水势变得平缓,仿佛一条碧绿的玉带系在山脚。
出生时正值夏天清晨日出,村里的接生婆三婶抱着刚出生的娃娃对着父亲江云山笑呵呵说道:“大兄弟,是个带把的幺儿,恭喜你哟。”
江云山大喜过望,大步上前接过襁褓中尚未睁眼哇哇啼哭的小婴儿,不自觉的挺了挺胸膛,眼中充满慈爱的说道:“同喜同喜,辛苦三婶了,感谢列祖列宗保佑,我江家终于有后了。”
旋又转身面向江湾,阳光刚好照耀在蜿蜒而过的江面,荡漾起层层金光,江面上有几艘小渔船正在打鱼,江云山沉吟片刻道:“就叫江观渔吧,也算应了这个景。”
此时家里6岁的大女儿刚好出门倒三婶接生用过的脏水,小小的身板,半端半拖着木盆,又担心盆里的脏水荡出来泼到地面上,小脸憋得通红,听见爹爹给弟弟取的名字,不由得轻喘着笑道:“爹爹真会取名字,我叫江观霞,妹妹叫江观秀,弟弟叫江观渔,反正都是观,弟弟长大了是不是要做官哟。”
一席话说得江云山和三婶都笑了,三婶连说这小丫头真会说话,等你长大了三婶给你找个好婆家,小观霞小脸一红,扭身就回屋了,也不知道在内屋同母亲刘二妹说了些什么,隐约传来刘二妹生产过后很是虚弱的笑声。
略过不表,江观渔长大后,没有成为姐姐口中的当官的,反而因为家庭贫穷,早早辍学走上了打工的道路,客运卧铺车经过两天一夜的长途跋涉,终于把他带到了深海。
时值夜晚,江观渔站在深海繁华的街道上,喧嚣热闹扑面而来,江观渔有点手足无措,同车的人们早己各自离去,或有人接,或独行,或几人同行,各自奔赴他们各自的前程,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马路边。
不时有摩托车大油门轰鸣至他身边,说着一些他听不太懂的粤语,大意是问他要不要坐车。
江观渔紧紧拽住背上牛仔包的背带,不住的摇头,脸上竟一下泌出豆大的汗滴,时至盛夏,深海的气温很高,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并没人注意他的窘迫。
舒缓了一下紧张的情绪,江观渔用手抚了一下胸脯,眼晴瞟到车站门口的路边报刊亭有公共电话,上面用一个简陋的纸板歪歪斜斜写着“打电话一元一分钟,打BB机2元”。
江观渔从口袋中掏出皱巴巴的2元钱,递给报刊亭的老板,说道:“打一个BB机”。
老板穿着白色汗衫,嘴里叼着一支烟面无表情的道:“自己打。”
低头又去看他的六合彩秘籍。
江观渔略微楞了一下,从贴身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同学录,这还是高中毕业时每人花五块钱由班级专门定制的,上面写满了同班同学的联系方式,各式各样的祝福语和龙飞凤舞的签名,那时候县城里的学生临近毕业,都流行互相在班级同学录上签名互留电话,家庭地址,有些胆大的同学,甚至会在心仪的异性同学录上,留下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字句。
正值青春飞扬的岁月,江观渔也不能免俗,虽然家里贫困,依然咬咬牙从生活费里挤出5块钱交了上去。
打完BB机,江观渔站在电话亭边发起呆来,一种莫名的情绪开始从心里开始漫延,道路上的各式车辆风驰电掣,奔驰向这个城市的西面八方,走进各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这就是深海的夜晚,喧嚣而迷离,令人不安却又令人充满各种遐想。
突然间,一阵刺耳的电话***响起,江观渔身躯猛的一震,定了定神,才知道是大姐江观霞打回电话来了,江观霞简单的问询了几句,就挂了电话让江观渔继续在原地等待,不要到处乱跑,又叮嘱他如果遇到查暂住证的联防队员,就把车票给他们看。
接到大姐江观霞的电话,江观渔感觉内心踏实了不少,他拽了下牛仔包,按大姐的吩咐把牛仔包反过来背,背带朝后,背包朝前,防止被扒手盯上。
其实包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仅仅是几件换洗衣服和他的一些证件。
临出发前父亲江云山除了给他买车票,还另外给了他500块钱,又给了几十块零钱,这500块钱他放在裤裆里,当年流行一种***,裤头上有个横拉拉链的小口袋,可以把钱折叠好放在里面,以免坐车时被扒手扒走,扒手总不会将手升进裤档里去偷钱,零钱则装在裤子口袋里。
蹲在路边,总算可以放心打量一下这个陌生的城市。
来自乡下的江观渔其实并没有出过远门,最远就是在县城读了三年寄宿高中。
临出门前,母亲各种担忧,溢于言表,原本还准备给大姐江观霞带点腊肉腊鱼茶叶等土特产的,但因江观渔一个人出门独行千里,终究还是担心,母亲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决定放弃了。
反倒是父亲江云山,一如继往的沉默寡言,半晌说了一句:“男儿志在西方,这么大个男子汉,又没读书了,是该走出去赚钱了。”
母亲白了父亲一眼,嘴里咕囔了一句,转身又去忙活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江观渔听到一声熟悉亲切的叫声:“小鱼儿,我在这里。”
定睛一看,江观霞从前面一辆摩托车上翻身下来了,大姐从小到大都喜欢叫他“小鱼儿”,“大姐,你到了。”
江观渔欢喜的叫了声,心里一下子欣喜起来,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眼眶里隐隐带着一层雾气。
大姐穿着流行的喇叭牛仔裤,白色的衬衫,两个衣摆系在腰间,腰间挂着时下流行的数字BB机,脚底穿着白色的运动鞋,一路小跑着向江观渔奔来。
“好了好了,终于到了,姐姐总算放心了,先回我住的地方,明天再给三婶家打电话,让他们告诉爹妈你安全到了。”
大姐轻轻抱了抱江观渔,疼爱的在他头上摸了摸,又捏了捏他的脸蛋。
摩托车司机仍在旁边等待,大姐取下江观渔的背包帮他背着,让他坐在中间,旋即又自己上车搂住弟弟的腰,对摩托车司机说:“大哥走吧!
回刚才来的地方,小鱼儿,你扶着司机大哥的肩膀,咱们回去了。”
摩托车司机应了声:“坐稳了”,捏住离合器,转动了两下油门,摩托车嗡嗡的轰鸣了两声,摩托车司机踩了一脚,松开离合,车上三人同时踉跄了一下,随即向前快速驰去。
宽敞的道路上,摩托车向前行驶,两旁的路灯杆飞速往后倒退,空气中充斥着略微的腥味,又混合了一丝丝汽油味,温暖潮湿的风吹拂在江观渔脸上,他正了正肩膀,深吸了一大口气,又快速大口呼出,心中暗暗想道:“深海,我终于来了,等待着我的,将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