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民工闲说狐嫁女·教授解史溯苏源
林小满踩着泥泞的小路走向冢古堆，老孙的挖掘机歪在泥潭里，驾驶座上贴着张黄符纸，朱砂画的狐狸头被雨水泡得晕开，像团污血。
几个民工蹲在古槐下抽烟，烟头在青砖缝里排成避邪的八卦阵。
“老孙呢？”
林小满走近问道。
“跑了，连夜跑的！”
一个穿胶鞋的汉子压低声音，眼神躲闪，“恁说这老孙，平时胆儿挺大，非说昨黑间出来一狐影，他吓得连铺盖卷都不要了，首接跑了！”
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的民工接过话茬，声音压得更低：“这事儿不怪他，咱村儿的老人都知道，这冢古堆邪性得很！
听我爷爷说，以前这儿有个狐仙庙，香火旺得很，后来不知咋的，庙塌了，狐狸也跑了，只剩下这堆土疙瘩。”
林小满皱了皱眉，正要追问，那汉子却神秘兮兮地凑近：“小妮儿，恁知道这冢古堆为啥叫‘狐狸冢’不？
听老人讲，当年因纣王选美，苏护不得己送妲己前往朝歌，结果走到恩州驿，出了怪事儿！
那妲己一夜之间变成了狐狸精，吓得苏护赶紧建了狐仙庙镇压。
后来庙塌了，狐狸精的魂儿就埋在这冢古堆底下，时不时出来作祟......”林小满听得一愣一愣的，正想再问，旁边的人却拉了拉那汉子的袖子：“中啦中啦！
别说了，干活儿去！”
有个年轻的后生突然指着她身后尖叫：“槐花！
七月咋会开槐花！”
————值班室里，陈教授正捏着一朵反常绽放的槐花，对着窗外的古槐发呆。
林小满推门进来，将民工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忍不住问：“陈教授，咱们为什么不去殷墟或者淇河？
其他同学和老师都在那儿，咱们却跑到这个连文物都没几件的地方......”陈教授放下槐花，抿了一口瓶里的散酒，眯起眼睛：“小妮儿，你知道殷墟出土的甲骨文里，有多少是关于女性的吗？”
林小满摇摇头。
“不到百分之一。”
陈教授叹了口气。
“可你知道怀庆的古冀州遗址出土的卜骨上写了什么吗？”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拓片，指着上面的甲骨文：“癸卯卜，有苏巫妲，祈雨，帝允”。
“看见没？
妲己不是妖妃，她很有可能是主持祈雨的大巫！
殷墟的甲骨文被周人篡改得面目全非，但这里——”他敲了敲桌面，“怀庆，才是真正的故事源头！”
林小满听得入神，忍不住问：“可史书上明明说妲己是祸国妖妃......”“史书？”
陈教授冷笑一声。
“史书是胜利者写的！
周人为了巩固政权，把商朝的改革全推到了妲己头上。”
林小满的笔尖在“妲”字上洇开墨团，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想起自己那篇写不下去的论文，忍不住抱怨：“可我的论文......史书上说纣王妲己行炮烙之刑、酒池肉林……可我在资料和文献里根本找不到确凿的证据。
反而发现商朝的女性地位很高，甚至有女将军、女祭司......”陈教授点点头，眼神里透着赞许：“这就对了！
商朝的女性不仅能参政，还能带兵打仗。
例如大家都知道的妇好墓，出土的青铜钺上刻着妇好的名字，那可是实打实的军权象征！
可到了周朝，女性的地位一落千丈，连名字都不配出现在史书上。
妲己的故事，不过是周人用来抹黑商朝的工具罢了。”
窗外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响，陈教授的声音也随着***变得低沉：“小妮儿，你知道为什么咱们要来怀庆吗？
因为这里埋着被周人抹去的真相。
苏王村是有苏氏的发源地，妲己的父兄墓葬就在那儿。
离苏王村不远的古冀州遗址里，出土的青铜器上，还刻着有苏氏的图腾——九尾狐。”
林小满听得入神，手里的笔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窗外的古槐突然剧烈摇晃，满树白花化作纸钱般的灰烬，纷纷扬扬地落在窗台上。
她抬头望去，远处的冢古堆工地上，塌方的泥土正诡异地隆起，隐约现出青铜匣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