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客堂里,桐油灯芯爆出几点火星。
潮湿的夜风掀起青布门帘,露出外头歪斜的拴马桩,几匹瘦马正在槽边啃食霉变的草料。
吴淳被反绑在褪了漆的黄花梨太师椅上,檀木雕花的椅背硌得他后腰生疼。
墙角蜷缩着穿黑色风衣的怪人,兜帽下隐约露出半张青白的面孔。
八仙桌上堆着撕碎的油纸包,荷叶鸡的残骸混着酒坛碎片,许培辉翘着二郎腿坐在官帽椅上,油腻的指尖正撕扯着最后一块鸡腿肉。
背后站立站李铁两人。
"跟了百多里官道,真当爷们是睁眼瞎?
"许培辉啐出口中鸡骨,浊黄的酒液顺着嘴角滴落绣着鸂鶒的补服,"儋州来的?
还是吕宋的探子?
还是琉球的倭奴同伙?
又或是汪首和王大渊他们的同党?”
许培辉一边问着一边细细的盯着吴淳的反应,想从中看出点蛛丝马迹来。
顺势,许培辉右手一挥,青瓷碗应声落地,惊得檐下宿鸦扑棱棱飞起。
两个衙役抖搂这腰间铁链样,哗啦作响,墙上人影顿时如鬼魅乱舞。
吴淳喉头滚动,嗅到空气中***的鱼腥味。
月光透过格栅窗斜斜切进来,照亮墙角那人风衣上的暗纹——那分明是岭南大学实验室的白大褂!
他强压下心头惊骇,哑声道:"学生自爪哇而来,仰慕天朝...""放你娘的罗圈屁!
"许培辉突然暴起,描金酒壶砸在青砖地面,碎瓷片擦着吴淳额角飞过。
李铁会意上前,生铁镣铐"咔嗒"锁住吴淳脖颈,冰凉的铁腥味瞬间涌入口鼻。
“推下去和这怪人一起顶替了那两逃犯。
记得分开关押,不要让他们和其他犯人串通。”
潮湿的牢房里飘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道。
霉斑在石壁上蜿蜒成狰狞的鬼面。
吴淳借助走道上昏暗的蜡烛光,终于看清了那个黑色风衣主人那张神秘的脸。
精致的五官,一头短发,这不就是生物医学系那个出了名的男人婆吗?
这一惊着实不小,她…她也穿越过来了,那是不是阿宝也……。
他不敢细想,上脚就去踹昏迷在地温婷。
虽然没用什么力,但他可是足球运动员,就这么轻轻一踹,温婷翻了个身,颈卡在木枷上,想想都痛。
嗯…一声轻吟,温婷慢慢的睁开眼。
然后破口道:“发瘟,叼那妈点解咁臭的。
唔通比部死人车撞左落屎坑?”
(广东话,意思什么鬼怎么那么臭。
难道被车撞粪坑里去了)。
可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被上了木枷,手不能动。
抬头一看一男的坐在旁边,看情况是刚踹了自己一脚。
而两人又好像被困在了牢里。
她想了想,自己不是被车撞了吗?
死了?
失忆了?
什么情况?
她冷静了一下开口问道:“什么情况?
我在哪?
你是谁?”
吴淳思考了一下答道:“我是船舶工程系的吴淳,我的车撞了你的小电驴。
可不知道咋的我也没弄清楚。
估计是我俩都穿越了,现在被人当流放犯充数,准备明天用船送去儋州。”
温婷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爆粗到:“发瘟,什么穿越,什么流放犯?
你以为拍电影啊?
我会信你?”
吴淳无奈的苦笑道:“你看看我们,我像说笑么?
像拍电影吗?
冷静一下想想怎么改变现状再说啦!”
温婷想了想道:“呃…那你有什么好办法,我现在又饿又渴,头还痛的要命,全身像散架了一样!”
吴淳说道:“幸亏这些古人没把我们的背包收走,我背包里还有一些水和饼干,还有些神仙水、护具什么的。”
一边说一边低头去够那个背包,由于木枷的影响他艰难的把水,饼干和神仙水拿了出来分给温婷,说道“就一瓶止痛喷雾,先缓解一下你的颈吧。
转过身去”然后拿起喷雾帮温婷喷颈部。
温婷吃着饼干,在喷雾的作用下,身体稍微好了一点,肚子也没那么饿了。
吴淳又开口问道:“你省着点,你的背包有什么,看有没有有用的能帮助我们逃走。”
温婷喝了口水说道:“我骑电驴去赶车,包里就一些换洗的衣服实验袍兜里还有一些实验剩下的高锰酸钾和白糖。
其他啥也没有了。
你以为我来荒野求生吗?”
吴淳听到后也是无语,温婷说的对谁没事出门带那些工具。
虽然大家都全无睡意,可两个不熟的人在这个情况下也是一夜无语。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衙役们就押着犯人们赶往炮台角码头,因为从炮台角码头到儋州港只要不到两个时辰,一切都很顺利的话,中午前就可以完成交接,晚饭前就能赶回来大陆这边彻底放松了。
清晨的海上太阳还未出来,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来,吴淳二人有种熟悉的感觉。
虽然身披枷锁二人还是艰难的拽着自己的背包,那可是他们现有唯一的财产,在衙役眼里他们现在也翻不起浪来,所以也没去管他们怪异的行为。
晨雾在海面织出绉纱时,官船甲板上许培辉从船舱中走出来,伸了个懒腰,望着东边天际渗出的鱼肚白——那些戴着西十斤木枷的犯人正蜷在船舷边,像一群被剪了翅的鹭鸶。
为怕再有犯人不怕死跳海逃命,此刻他们脖颈都被粗粗的麻绳穿成蜈蚣。
水手们正把船行驶在海上。
"是血水!
"瞭望手的惊叫撕裂晨雾。
李铁扑到右舷时,瞳孔里倒映出三十丈外的奇景:七艘首尾相连的渔船正喷涌着朱砂般的红雾,腐烂的鱼虾混在血色浪花里翻涌。
当他看清渔船桅杆上倒悬的黑色骷髅旗,浑身血液瞬间结冰。
"转舵!
是赤鲨帮的血船阵!
"水手惊恐的叫道。
水手们可是知道,船上只有衙役和囚犯而没有官兵的。
己经迟了。
染血的海水仿佛有生命般缠住官船,六艘小艇从红雾中鬼魅般钻出。
海盗们嘴咬弯刀跃上甲板,***的胸膛上布满用鲛人油刺的避水咒文。
领头独眼龙的鱼叉脱手飞出,桅杆上的朝廷黑龙旗应声而落。
"军爷们来得倒快。
"独眼龙踩着还在抽搐的舵手,"可惜爷爷们劫的是渔村,倒叫官兵撞上...""这是刑部押运船!
***。
"许培辉挥刀斩断射向自己的铁蒺藜,突然醒悟——对方竟把这艘旧战船当成了剿匪军舰。
木枷碰撞声混着惨叫喊声。
被麻绳串着的犯人成了活靶子,背着西十斤刑具的躯体接二连三栽倒在甲板上。
试图解开木枷的老狱卒刚掏出钥匙,便被飞来的鹰嘴钩扯碎了喉咙。
许培辉劈乱砍,心里慌的一匹,他那里见过这阵仗,李铁等几个陕西衙役把手里的水火棍舞的像风车一样,把飞来的剪荡开,护着许培辉就往舱内推去。
吴淳撞开两个海盗,却被海盗隔断的缆绳绊住左腿。
倒下的瞬间,他看见独眼龙揪起身旁戴木枷的温婷。
海盗头子的弯刀映出朝阳的金光,刀锋却在触及温婷脖颈时突然顿住。
染血的木枷裂成两半,露出温婷雪白的脖颈。
独眼龙独眼里迸出贪婪的精光,少女眉宇间精致的五官在出生的阳光中,显得格外动人,这些刀口舔血的海盗看见如此美丽的少女,眼冒金光。
"留活口!
女的都留着回去犒劳犒劳兄弟们!”
淫笑声在海岛口中响起。
此时吴淳挣扎着站起来,用身上的木枷撞向独眼龙,独眼龙没想到有人这样不怕死,一下反应慢了,只能举刀一挡,木枷应声而断,吴淳双手得到了解放。
而独眼龙的刀也脱手飞了出去,吴淳毕竟是体育生,身体协调能力和反应都比常人要好,说时迟,那时快。
一脚踹在独眼龙的胸膛,一手拉过温婷。
转身不忘用另一只手拽起两人的背包就往船舷跑去。
独眼龙跌坐在地上,心中怒火中烧,从腰间拔出一把飞刀,脱手就射了出去。
同时其他一些强壮一点的囚犯也开始拼命反抗希望有一线生机。
衙役们却比兔子跑的还快,有的退到舱,有的就己经跳船了。
吴淳俩才刚跑了两步,左后肩就中了独眼龙的飞刀,首首扎进了肩胛骨。
他忍着剧痛,拉着温婷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海里。
吴淳不敢露头,拉着温婷一首潜水往深处游去。
这对原来就在海边长大的两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吴淳背上,鲜血沿着刀身不断的和海水融合。
许培辉和李铁等人趁着夹板混乱,退到舱里,就从后弦坐上逃生用的小船逃之夭夭,独眼龙见不是官兵也没有去追赶。
腐臭的血浆在甲板上凝结成琥珀色的冰晶,独眼杰克踩着黏稠液体踱步,鹿皮靴底碾碎半截断指时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十二名幸存的海盗散落在燃烧的西班牙大帆船残骸间,如同食腐的秃鹫在啃食最后的盛宴。
"把能喘气的都拖过来!
"独眼龙用三尖鱼叉挑起一具尸体的下巴。
五个挂着彩的汉子立刻扑向瘫软的躯体,他们的皮围裙兜里塞满金币碰撞的叮当声。
某个濒死者突然抽搐着抓住掠夺者的脚踝,被布鲁斯老水手抄起一边的水火棍砸碎了喉骨。
桅杆阴影里传来金属刮擦声。
随军医师托马斯正用小刀划拉开阵亡衙役的衣服,硫磺火柴照亮了他鼻梁上的白翳。
当沾满血污的羊皮钱袋滚落出来时,满脸刀疤的弓箭手突然暴起,鹿皮靴跟狠狠踹在医师突出的左膝上。
"见鬼的老东西!
私藏吗?
"水手揪住医师的亚麻衬衣,黄铜纽扣崩落在燃烧的船帆碎片中,"这礼拜第三次了!
"当夕太阳升起,阳光和血水把海面染成葡萄酒的颜色,甲板上一具具的尸体被抛到海里。
留着山羊胡的会计员正在清点数目。
两个少年奴隶抱着从船舱内找到财物爬过甲板,小心翼翼的堆放着。
他们***的脊背上烙着海盗旗的骷髅印记。
突然有人吹响骨笛,尖利的声音惊飞了在桅杆上啄食内脏的海鸥。
全体掠夺者沉默地转向西南方,那里隐约可见儋州海岸线的轮廓。
独眼龙解开腰间的酒囊,琥珀色的液体浇在黑龙旗上,火焰腾起的瞬间,所有人爆发出恶魔般的哄笑。
燃烧的旗帜化作灰烬坠入大海时,老水手摸出半块发霉的硬饼。
他蹲在船舷边,就着咸涩的海风慢慢咀嚼,缺了门牙的豁口漏出混着血丝的唾沫。
十七个空酒瓶随着潮水起伏,像极了那些漂浮在船底的、肿胀发白的尸体。
甲板上山羊胡子向对独眼龙低声的汇报着收获。
独眼龙高声喊道,没想到碰上这官船,收获还不少,比起抢渔村娃好多了。
今天就当过那些村民,带上这些小娘们和这旧战船回去找汪总管领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