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六年,父亲祭日那天我收到了郁青送来的一路红绸,一直铺到我父亲的坟头。
他的表妹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我一言不发。郁青将辛云护在身后,怒视着我,
为了一个死人为难活人,卫娆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后来郁青一个月都不曾来我房里,
下人说是他答应了辛云要冷落我。可是心不在了,
冷落与温存都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没想到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也向着辛云。
1.卫娆...卫娆!你人呢!我披了一件外衣从帷帐里走了出来,
只见郁青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嘴里不断喊着我的名字。我没有出声,直直地站在原地,
一个月没见,原来也没有那么想念啊。郁青迷迷糊糊地抬起了头看到我立马站了起来,
身子歪七扭八地朝我走了过来,露出了许久未见过的憨态,痴痴地望着我,卫娆,
我喊你好久了,你怎么不应我呢?郁青歪着脑袋凑到我面前,这副神情让我一时有些恍惚,
好像看到当年在我家墙头偷偷望着我的少年郎。我努力稳住心神,撇开眼不看眼前人,
招呼来下人,声音淡淡的,生不起一丝波澜,侯爷醉了,你们把侯爷送去辛姑娘那里。
说罢我转身准备回去,一只手拉住了我。郁青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眼睛带了些许水汽,
看着我的眼里透着不解,声音断断续续,辛姑娘是谁啊?为何要去她那,
我不能待在你这吗?卫娆...辛姑娘是谁?这话不应该问我的,辛姑娘是你的远方表妹,
是你的心上人,是你无法过门的外室,
反倒是我鸠占鹊巢了...这些话我在心里滚了无数遍看着这样的郁青却一点都不想再说了。
我扯开了郁青的手,无波无澜的眼神像是看穿了眼前人的一切,闹够了吗郁青,
天色很晚了,你不是酒量那么差的人,做这出戏作甚?2.我这话一出,郁青的眼神变了,
哪有刚才的酒意和憨态,墨色愈浓,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脸上隐隐有被拆穿的羞恼。
我知道郁青此番假醉不过是想要借一个台阶下,若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这倒也算是情趣,
可我们不是 ,我们只是当下是夫妻,明日后日就不好说了,已经不再适合这样。
气氛没有了刚才的缓和,变得剑拔弩张起来,郁青脸上的面子有点挂不住,眼神里透着不满,
卫娆,不就一个月没来你房内至于吗?我也是事出有因,
云儿前几日染了风寒...侯爷不需要向我解释那么多,侯爷做事自然有侯爷的章程。
我打断了郁青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解释。无关其他,只是这个说辞我听腻了。
我生产那日郁青没有来是这个说辞,我五年来每年的生辰郁青没来也是这个说辞,
听得太多次郁青接下来的我都能背下来了。我的话让郁青噎了一下。郁青看着我缓缓开口,
声音幽幽像是带了妥协的意味,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云儿做事确实没什么章程,
我已经说过她了,她还小,你又计较什么?她还小?我计较?我冷笑了一声,
不妨你告诉我辛云父母的忌日是何时,我也送一路的红绸给她,或者送她下去找她父母,
毕竟她还小,离不了父母照料。郁青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喝道,卫娆,
你何时心肠变得这么狠毒!你知道云儿因为你生气有多着急吗?一直推着我让我过来看你,
结果你就这样!你就爱摆着那高高在上的谱子!郁青讲的话让我心寒,我气的身子颤抖,
着急?呵,我看她巴不得我气死吧!我摆谱?郁青我可没求着你过来,
谁让你过来看我摆谱你找谁去,别在这撒泼!我看着眼前的郁青,心中的愤懑难平,辛云,
辛云!辛云做什么都是好的!我的眼睛在扫到郁青腰间的配饰时,身子微颤了一下,
只觉得像是有一盆冷水浇下来。3.我是卫家女,父亲卫国公是跟随皇帝出生入死的将军。
我十四岁那年,我的父亲战死沙场,尸体运回京城,举国服丧。
也是那一年还是少年郎的郁青拉着我的手,眼神认真而坚定,阿娆,
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们在一起一辈子好不好?少年的承诺总是来的热烈而又真挚,
收起了纨绔作风,整日只知招猫逗狗的混世魔王也有上进的一天。皇上赏识他,
什么好东西都愿意给他。成婚那日,郁青拿了一对玉佩,是他从皇上赏赐的物件里挑选的。
我依然记得那时的郁青,满心满眼都是我,阿娆,这对玉佩我们一人一半,
百年之后是要跟我们一起入土的,这对玉佩在,来世我们就不会分散了。我开玩笑地逗他,
那要是我弄丢了怎么办?你知道我总是丢三落四的郁青一听还跟我急眼,皱着眉,
很是认真,旁的都能丢,这个不能丢,丢了,我来世找不到你怎么办!阿娆,你要上心点,
不要马虎!我连连点头称好,郁青还嘟囔着说我敷衍。可这玉佩挂在我身上,
一挂就是六年。反而是当初一直喊着要上心点不能丢的人,已经悄然换上了一个香囊。
那香囊上还绣着一个云字,像是在宣誓着***。我看着那香囊一时愣了神,
不自觉地低声开口,郁青,你的玉佩呢?是不想再与我有来世吗?
郁青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问这个,低头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开口,哦,玉佩啊,
云儿说那个玉佩的款式有点老了,跟我平日的穿搭很突兀,特意给我绣了一个香囊,
我看着确实很相配。我像是卸下了浑身的力气,心里涌起悲哀,
我宁愿在郁青脸上看到逃避,也不想看到他的无知无觉。逃避还意味着知情,而如今,
想来是只有我记得了那轻飘飘的承诺。或许,一别两宽也不失为一种好的结局。
4.和离的念头在那天之后愈发强烈,郁青我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但我想带着雁儿一起走。
雁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只是生下来之后便被他的祖母强硬地要了过去。
以至于雁儿越长大和我愈发客气,和辛云反而更加亲近。
只要辛云一出现雁儿立刻就会扑到她面前,叽叽喳喳地讲着一大堆趣事,
不似在我面前的拘谨和沉闷。我想趁着还有时间能跟他再相处相处。
我带着亲手做的糕点来看雁儿,远远就望见辛云也在雁儿身边。
越走近我的眉头就紧跟着皱起,雁儿趴在围栏前看鱼,半个身子都望了出去,
看起来摇摇欲坠危险极了,辛云在一旁也没有出声阻止。我快步小跑过去,
刚开口喊了声雁儿,就瞧见辛云的手放在雁儿的背后用力一推,雁儿惊恐地侧过头看向我,
不过一息就坠进池子里。我的心脏骤停了一瞬,立马纵身跃进池子里,
急速地朝雁儿的方向游去。等我把雁儿救上岸之后,雁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我掐着他的人中许久才吐了水缓了气过来。我还没匀过气,辛云带着人姗姗来迟,
眼泪却流的真切。我刚要开口骂她,她就从我怀里将雁儿抢了过去,哭喊着,
雁儿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没看好你!我这就带你找大夫!
说完径直让下人抱着雁儿离开。我的体力不支,也还惊魂未定,就这样让她将雁儿夺了去。
等我到雁儿的房间时,郁青和郁老夫人都在,而辛云还在哭哭啼啼。
我刚进门就感受到郁老夫人射过来的狠厉目光,郁青看我的眼里也带着莫名的波动。
我没有理会这些,直接开口询问,雁儿怎么样了?醒了没?大夫怎么说?
郁老夫人将手上的拐杖往地上一敲,朝着我厉声呵斥,你个毒妇!
对自己的孩子竟然下此狠手!雁儿才多大,你把他往池子里推是要他死吗!
我看了一眼一旁的辛云,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真是倒打一耙。我站得笔直,
目光如炬看向辛云,雁儿都没醒你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是有人又做了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了?辛姑娘不会是你吧?辛云被说的一梗,
眼神哀戚地看向郁青。郁青刚要说话,我接着话头往下,外室就是外室,终究上不了台面。
母亲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耳朵也听不清,就不要总被人当枪使,
不然外头的人知道了也要骂你一句老糊涂,有问题就等雁儿醒再说。
说完我进了雁儿的房间,留下几个脸色发青的人,我从来不讲这些刺人的话,
可不是不会讲。5.不过一刻钟雁儿就醒来了,我担忧地看着他,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雁儿只是摇摇头,看着我也不说话。还没怎么着呢,屋外一群人就涌了进来。
老太太一进来就抓着雁儿的手,怜惜地问道,乖孙儿,你说,是谁把你推下去?
祖母给你做主!雁儿的眼睛闪烁了几下,不经意地看向辛云,辛云的眼里闪过慌张。
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轻轻地摸着雁儿的脑袋,柔声安慰,没有关系,大胆说,
母亲会为你做主。即使你父亲不肯。雁儿张了张嘴,刚要说话,
辛云在一旁突然捂着肚子叫痛,一时间众人都看向了她。郁青着里忙慌地叫着大夫,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看她要做什么妖。夫人这是怀孕了。一时间屋子静默的吓人。
辛云最先开口,是奔着雁儿去的,雁儿,你就要有弟弟妹妹了,不用担心,
姨娘日后对你加倍的好,有时候姨娘也会糊涂,忘了雁儿,但是从今以后不会了。
我刚从震惊中缓过来,听着辛云这番充满暗示的话,心里愤怒更甚!我看向雁儿,
不再迂回,雁儿,是谁推的你?是不是辛云?雁儿的身子一僵,竟然摇起头来,
慌乱应答,不,不,不是姨娘。说谎...我试图让自己冷静,逼问道,那是谁?
雁儿,是谁?为什么要说谎!告诉娘,是谁!是娘!是娘推我的!
说完雁儿躲到被子里,放声大哭。6.我直直地僵在那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脑子晕眩,
屋里人的脸都变得扭曲起来,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如此的恶心。我十月怀胎的孩子,
就是这样对我的...老太太的巴掌甩到我脸上,竟也没觉得很疼,
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漏了一个大洞。毒妇!你个毒妇!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
还想着诬陷云儿!刺耳的声音在我耳边环绕,我的目光虚落在辛云的肚子上。
我有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郁青,你还记得当初我答应让辛云入府的条件吗?
郁青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当初郁青想抬辛云做妾,我不同意,我只让辛云入府,
以外室的身份,是折辱她,也是解我的愤恨。我要郁青与她欢好时必须服下避子汤,
不让她生下孩子,是不给她有其他的念头,也是保证雁儿的位置。
可现如今...我没有等到郁青的回答,我看着郁青,声音不容置喙,郁青,
我要你打掉这个孩子!一时间哭闹声吵得人头疼。辛云拉着郁青,侯爷,
求你不要打掉我的孩子,如果夫人实在容不下我们娘俩,我愿意出府!永世不入侯府!
辛云说的决绝,郁青也满脸的动容。转头看向我时,郁青像是看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卫娆,这事我不能应你,雁儿是我的孩子,辛云肚里的也是我的孩子,你也做过母亲,
好了,这事就算了,我不计较你推雁儿的事了。晕眩感更甚,
过往的一切统统不作数了...我从怀里抽出鞭子,眼神狠厉,不愿意打,
那就是要我出手打了!鞭子打在地上扬起灰尘。辛云花容失色,可能没想到我会这样行事,
慌乱地躲在郁青身后。郁青的脸色变得难看,卫娆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跟疯子有区别吗!我跟你说明白了!这个孩子我还非要留下来!
你以为你是谁,没了我,你卫娆算什么东西!你还以为你是卫国公在时的卫娆吗!
难听的话从郁青嘴里不断吐出,心里的愤恨、悲戚无法排解。鱼死网破又如何!
我扬着鞭子一步步紧逼,一群下人围住了我,还没等我动手,额头被重物击中,是一方砚台。
我认得这块砚台,是我忙东忙西亲手做的,送给雁儿的五岁生辰礼。血顺着额头留下来,
雁儿在我眼里都变得不清晰起来,只是他那充满愤恨的眼神让我心惊。
鱼死网破又如何...?7.和离吧,
我什么东西都不要...雁儿...也留给你...我放下了鞭子,话说出口,
心里像是突然空了一样,但也不再沉闷。你说什么?卫娆你疯了?!你跟我提和离,
就因为这个孩子?郁青脸上写着荒谬,似乎又认定我这是在以退为进。
老太太的脸上写满欣喜,不,我们要休了你,就凭你犯了七出里的不顺父母、妒忌!
我还没开口,郁青皱眉阻止老太太,娘你别说话!这是我和卫娆的事!
郁青拿着帕子上前,抬手要帮我擦头上的血迹,我往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郁青转而扯着雁儿上前,跟你娘道歉,谁教你如此无礼的!雁儿一脸不服地看着郁青,
我顿了顿,出声,不用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见面,算了。这话一出,
郁青的手指忍不住搓了搓,他一紧张就会这样,却还要装着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卫娆你现在不清醒,你考虑过你和离之后去哪了吗?你有家人吗?你有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