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姚家有女
皇权更迭,新帝登基,重振朝纲,急需扩充国库。
世代经商,富甲一方的姚家,即便远在南州,也在这次血洗中元气大伤。
最要紧的是,背靠的那棵大树己经倒台,再无翻身的机会。
姚家世代行商,子孙不得入仕。
然,为商者,若无大树背靠,宛如孤舟行于大海,经不起风浪。
局势动荡下,又不敢轻举妄动。
姚家长女姚珍珠这时提出:“与其靠树,不如栽树。”
姚百万望着长女沉静的眉眼,饶有兴致:“你有何打算?”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儿会打洞。
商贾之家的子孙,自是早早学做生意。
姚珍珠更是难得的商业奇才,一双慧眼,见端知末。
经她掌眼的生意,从无亏损。
可惜是个女儿身。
女儿家存活于世本就艰难,周旋在男人之间讨生活,更是难上加难。
否则,姚家何愁后继无人。
想着之前背靠的那大树,比他年纪还大,牙齿都快掉光了,竟妄想将他的珍珠养作外室。
姚百万每每想着,就怄到吃不下饭。
所以这人选,尤为慎重,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姚珍珠思虑时喜欢拨弄算盘。
纤纤玉指,将算珠拔出声声脆响,时而激昂,时而平缓,宛如高山流水,云起雪飞。
片刻,手指停下,姚珍珠抬起清润眼眸,金声玉振。
“沈家,沈怀谦。”
话落,垂眸羞涩的道:“女儿该嫁人了。”
姚百万顿悟,眉心跟着一动。
要说这沈家,也曾盛极一世。
祖上立过军功,官至九卿,后辈中也出过不少人才,是真正的书香世家。
南州上一任县令,正是沈怀谦之父。
可惜无辜卷入朝廷纷争,散去无数家产,也没能保住命。
而最有希望撑起沈家门楣的长子沈怀谦,却是个纨绔浪荡子。
看出父亲的犹豫,姚珍珠又补一句道:“父亲莫不是忘了,那沈怀谦是中过秀才的。”
也曾卓尔不群,才华横溢,被誉为南州第一才子。
只是如今荒唐了些。
可姚百万忧虑的还不是这个。
世家最看重的就是门第,婚配最次也是工农之家,商贾女连做妾都不配,更别说正妻。
士农工商,一首一末。
结为姻亲,不被人笑死才怪。
沈家再落魄,也要脸啊。
姚百万委婉道:“珍珠啊,你说的栽树这条路倒是可行,但也不必非得沈家。
新帝登基,正是用人之际。
我们虽不能入仕,却可资助有才学的寒门子弟,助他们一臂之力。
待他们功成名就,自然不会忘记姚家的恩情。”
姚珍珠摇摇头,“我说的栽树,不止是父亲理解的那样。”
语声微顿,她从容道:“诰命夫人,可保荐后生入仕,不论出身。”
姚百万狠狠一震,本就富态的长相,因激动而更加红光满面。
女儿竟想的如此深远。
是呀,南戬朝重农抑商,商籍也就比奴籍高那么一点点。
每年缴纳税银最多,服徭役的次数也比普通平民更多。
商人就像油菜籽似的被反复压榨,苦不堪言。
可要转籍改命,登天之难。
珍珠若能嫁入沈家,自然是好,总比嫁贩夫走卒强。
“要说沈大人真是个好官,可那沈怀谦如今就是烂泥一团,若扶不起来,又当如何?”
姚珍珠秀眉轻挑了下,稳稳道:“扶不起来就扶下一代,再说,沈家不止一子,只要能扶起一枝,左右也能荫庇姚家。”
姚百万眼睛一亮,大腿一拍,“对啊!
你生的孩子,可以接着参加科考!”
要论血脉。
男人永远无法确保孩子一定是自己的。
但从女人肚子里生下来的孩子,一定肯定是女人自己的。
珍珠的孩子生下来就算是世家子弟。
珍珠的血脉,也是姚家的血脉。
这不等于是改命了吗!
“不愧是姚家女,不愧是我姚百万的女儿!”
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姚百万乐得哈哈笑,笑到一半突然又停下来。
“沈家能同意吗?”
姚珍珠将算盘推到父亲面前,自信道:“这是沈家目前的漏洞,父亲只需许诺帮他们填补漏洞,再许以丰厚嫁妆,他们会同意的。”
姚百万看了眼算盘上的数字,倒抽一口凉气。
“这么多!”
姚珍珠忙递杯茶过去,浅笑盈盈:“女儿己差人前去沈家探风,成与不成,很快知晓,父亲先压压惊。”
同一时间,沈家老夫人也发出同样一声惊叹。
“这么多!!”
接连几日,天不亮就有人登门要债。
老话说,早晚不讨债,午间宜商谈,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见这些人,己经没打算给沈家留颜面。
“怀谦人呢?”
长媳元氏,也就是沈怀谦的生母,弱弱道:“还没回来。”
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去找!”
遥想当年,她嫁进沈家时,沈家还是风风光光的平阳侯府。
可自己丈夫不争气,只知花天酒地,早早就把自己给作死过去。
她好不容易撑起侯府,送长子入仕。
结果,长子被奸人陷害,夺爵下狱。
家财几乎散出去大半,人却没能熬住,死在了牢里。
最后,罪名是***了,可爵位却没能恢复。
本来还盼着从小聪慧的嫡长孙,能光复沈家门楣。
可那孽畜,在经历变故后,一蹶不振。
说什么读书无用,求不来公正求不来财。
权谋横行,仕途险恶,还不如醉生梦死,图个痛快。
他倒是痛快了。
一头栽进那烟花柳地,流连往返间,各种账薄雪花般飘进沈家,府里的银子就如流水般哗哗地流了出去。
可流水无限,家底有限。
沈家早己亏空。
要如何堵得上这千两的漏洞。
难不成,她连这祖宅也守不住了吗?
老夫人悲从心来。
就在这时,管家来报,“北岸姚家求见。”
……南州城分南岸北岸,以中间的护城河相隔。
护城河又叫烟柳河,因河道两边均是歌舞升平的风月场而得名。
沈怀谦尤其喜欢在晚上租艘游船,邀约红颜,星光相伴,听着她曼妙的琴声,在摇摇晃晃中入睡。
天地因此而缥缈,连梦都是自由的。
然而今天他有些尴尬。
没银子结账,群芳院的账房先生和负责租船的伙计,堵着不让他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