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摸索着够到手机,按了侧边挂机键,誓要将断了的梦接上去。
美梦刚要接上去的瞬间,***又响起来了。
我恼怒着摸到手机,摁了接听。
“您好,这里是高新区公安分局。”
“啊?”
电话那头字正腔圆、雄厚正首的声音一棒槌朝我袭来,让我的睡意瞬间一扫而光,弹射而起。
我的第一反应是诈骗,赶紧确认了一遍来电号码,号码被标记了“官方来电”。
我这是摊上什么大事了?
“请问您认识唐窑先生吗?”
听到“唐窑”两个字,我的心跳开始横冲首撞,不安感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死去的记忆如恶狼反扑过来,一种濒死感向我压过来。
唐窑是我的前男友。
“嗯。”
生平第一次配合公安机关,我的脑袋己经不会转弯了,机械回复。
“您方便的话,请您现在来局里一趟。”
晚上一点?
公安局?
如此急促?
那应该是属于特大案情了。
“他死了?
怀疑我?”
我心里乱作一团,前言不搭后语,“我们己经好多年没见过了,我和他无仇无怨,虽然有点小仇,但不至于杀人的。”
电话那头的警察被我的胡言乱语逗乐了,“他没死,没人杀人,打给您是想请您来局里将唐窑先生带回去。”
“没死啊。”
我的语气说不清是希望他死了还是不要死。
确认唐窑无大碍,我婉拒了警察的请求,“你们找其他人吧,我不太方便,而且我们也不熟。”
唐窑深深伤害过我,创巨痛深、体无完肤、万箭穿心的那种。
这些年,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名字,摧心剖肝的疼痛就会排山倒海而来,如果再见到他,我满目疮痍的心不知道还要遭受怎样的凌迟。
“他喝得不省人事,身上没有手机,问他电话,翻来覆去就只能说出来你一个人的,寒冬腊月、半夜三更的,他这还发着烧呢,我们这边警力也不足,希望您帮帮忙......”我到底还是心软了。
时隔十年,警察局,我再一次见到了唐窑。
他瘫躺在椅子上,烂醉如泥,还呢呢喃喃着一些听不懂的酒言酒语。
我定在门口,心如捶鼓,寸心如割,腿如灌铅,动弹不得,怎么都迈不开走向他的步子。
唐窑是我青春时代的唯一一次心动,我和他中学同学六年,我暗恋了他六年。
唐窑也是我青春时代的唯一一次勇敢,高中毕业后,我跟他表白,他同意了。
两个多月的假期里,我和唐窑一起吃了很多顿饭,爬了很多座山,牵着手踩踏星光,日落下踮着脚尖拥吻,也许下了与子偕老的少年誓言。
临近大学开学,玩得比较好的几个朋友临别聚餐。
我因为家里有事迟到了。
迟到的我就那么恰恰好隔着门听到了包间内唐窑和一众朋友的谈论。
“你是不是和奥彤好了?”
是我最好的朋友魏智在质问唐窑。
“算...算吧。”
唐窑的回答当中能听出来勉强。
“就算我暂时没有答应你的追求,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吧?”
魏智用她的高高在上将我踩进泥土。
原来唐窑喜欢的是魏智。
原来我并算不上魏智的朋友。
高中时期的我平凡又蠢笨,因为一脸青春痘常被嘲为“奥豆豆”。
魏智则清纯脱俗、成绩优异、家境优渥,总是将头仰得高高的,散发着一种不屑与凡人交的高贵骄傲,总和别人保持着一种客气、疏离感,同时,她也大气慷慨、仗义洒脱,站在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中是那样的鹤立鸡群、与众不同,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多少少年心目中不可亵渎的女神。
我和魏智是前后桌,也是上下铺。
不太与人交心的魏智独独愿意和我亲近,一来二去,我以为,我们成为了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闺蜜。
我对魏智毫无保留、知无不言,包括喜欢唐窑多年这件事。
可我是何其愚笨蠢钝,三年,我竟然从未察觉到唐窑对魏智的爱意,也从来没想过,在魏智心里我这样的狗尾巴草根本高攀不上她那样高贵的花朵。
“就不说这些了吧。”
唐窑回避。
“你不会当真了吧?”
另一个男性朋友杨洋调侃道。
看魏智发出疑问,杨洋又跟魏智道出了真相:“我们几个人打赌来着,谁高考分数最高,就跟奥彤去告白,结果就是,唐窑以670多分碾压了我们。”
包间内,有人恍然大悟发出惊叹,有人真相了然发出嘲笑......“说,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牵手?
接吻?
接吻了没?”
魏智咄咄相逼。
其他人蜂拥起哄,七嘴八舌,吃瓜的热情高涨。
“有。”
唐窑承认了。
“和奥彤接吻是什么感觉?”
同学们得寸进尺。
唐窑也没把那些朋友当外人,实话说得特别实,“她那人,就很僵硬笨拙,能有什么感觉?”
“奥彤那一脸痘痘,你也下得去嘴,少侠真是好勇气。”
“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唏嘘声、喧闹声、嘲笑声此起彼伏。
原来,唐窑接受我的爱意只是打赌输了之后的履约。
原来,于我而言,盛大隆重、无可比拟的初恋盛宴,于唐窑而言,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大冒险赌约,于那些所谓的朋友而言,不过是一场有趣的热闹红火。
一字一句都精准插在了我的心窝上,我的心要痛死了,喉咙像被封死了一样无法吞咽,瘫扒在墙上动弹不得,濒死感从大脑和心脏出发朝全身蔓延。
靠着自尊心的支撑,我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一步一步挪着离开了酒店。
那一天,雨很大,回家的一路,我摔了好几跤。
那一天,我被友情和爱情双重背刺,我的青春世界轰然倒塌,寸草不生。
那个痛彻心扉的夜晚之后,我患上了病,开始生理上抗拒与人交流、接触,一旦和人有近距离接触甚至眼神相对,就会出现那天那般的濒死症状。
我切断了和以前同学的一切联系,与我的那个旧世界彻底断联,可青春的那场大雨却时时刻刻横在我的头顶,我的世界再也没法放晴,一旦有亲密关系就会产生濒死感也似乎成为了将伴随我终身的不治之症。
当然,医生看了不少,药吃了无数,症状却越来越严重。
后来,我和父母叛逆了几次,甚至以***相要挟,他们只能被迫放弃对我的治疗。
我没办法和人正常交流,没办法交朋友,更别说恋爱了。
所以,年近三十,我的情感史只有与唐窑的那一段有疾而终的初恋。
至于我的那脸青春痘并没有跟青春一起走,它们和我的自卑感、羞辱感一起伴随着我苟且到了二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