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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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去青山宫赴宴是晚上,都没有好好看宫中殿宇。如今见了六王府,便是江熙这种不识货的人都要感叹:六王不愧是皇室子弟,这府邸修葺的真是富丽堂皇,精致华美。

一路进来,穿过花厅长廊,走过亭台楼阁,江熙简直要被吸走了眼睛。她自小生活的溪州军营,只有简陋的营帐和马棚,就连城中刺史府里都不及这里的分毫。

不过江熙到底不是贪恋富贵的人,她长了见识后就没了赏园子兴致。贺疏就在后面不远处,江熙实在是心痒痒极了,恨不得登时就转身问他一句是不是拿走了玉佩。

待到人差不多都齐全落座之后,就有女官引着随侍上茶。此时主人还没现身,诸位宾客都自顾自的说着闲话。

正是嘈杂时,忽然听得人群之中有人惊叹了一句。江熙便抬头看向主座之上。

看起来大概是十七八岁的姑娘,挽着百合髻,一身淡雅的水蓝色锦衫,绣着金牡丹的暗纹,随着走动而一层层漾开,鲜活无比。

这年轻妇人的眉眼温和秀丽,很有江南水乡的婉约之美,但这清秀之中又透着盛京世家主母的高贵优雅,大方从容。

她还牵着位三四岁的小男孩,瞧着也是聪明伶俐的孩子。

这便是世子妃沈晴,以及小少爷赵安了。

接下来,无非就是些各家之间的攀谈一类。江陈氏早被拉着同世子妃见礼去了,江谐婉怯怯诺诺不敢出头,只是安安静静在位子上喝茶。

江熙打小习武,对于京中贵女们畅谈的胭脂水粉也不熟悉,何况她还不屑于去腆着脸主动插话,只好百无聊赖的也在位子上发呆,和同样没人理的江谐婉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而对面的贺疏周围,也同样冷清得很。江熙不时的往他那里瞥一眼,原来只是嫌弃他不思进取,现下却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了。

正百无聊赖的乱想事时,方才还在赏花的贵女们突然都向江熙这边过来了。

江熙看了眼身侧的秋菊,便已明了。走在前头的是程歆,她着杏黄色的破裙,显得高挑纤长,娇艳贵气。

程歆在盛京贵女圈中大概是个领头的存在,她们瞧着似乎是来这边赏菊,却都三两成群在江熙周围坐下来,很有些来者不善的模样。

江谐婉大概也看出了什么,她素日里因为性子不合群,没少被这些姑娘们排挤,就有些胆怯的想往外坐,但又担心江熙一个人应付不来,左右为难的直皱眉头。

江熙察觉,拍拍她的手背,附耳说了句没事,便叫她去找江陈氏了。

江熙可是能砍下南陈人的头颅当球踢的人,怎么会把这些娇滴滴的闺阁女儿放在眼里。

果然,聊了几句咏菊诗后,程歆扭头对着江熙笑道:“秋菊真是每年都赏不腻,只是不知郡主远在溪州边境,能不能看得到此种风景?”

一旁打扮讲究雅致的少女语气不明的笑着接话:“程姐姐说笑呢,边境不比盛京的风土,菊花娇嫩,就该养在盛京。”

又有人道:“周妹妹是不是想说,名门闺秀就应待字阁中,”这人瞥了一眼江熙,把声音放轻了些,“可不能忘了本分,在男人堆里抛头露面,不成体统。”

这几乎是明着讽刺江熙不尊礼教,伤风败俗。

北齐不曾有过女子上阵杀敌的先例,所以江熙身为女子这般破例,说的好些是巾帼女将,但到底也会被诟病言行有失。

江熙有些好笑,不过也没闲到去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便不咸不淡的接了句:“人各有志罢了。”

众人神色各异的笑了笑,一时无人接话。

先挑起话头的程歆一直笑吟吟的旁观,这时候才又道:“郡主说的不错,人活一世,可不能被规矩束缚了手脚。”

这话奇怪,江熙都摸不清是帮解围还是暗讽,便索性闭口不答。

“这么说,那贺公子倒是活的很不错呢。”

众人又不约而同的嗤笑起来,但到底都是些未出阁的年轻小姐,不大在意男人们在意的身份,她们只晓得贺疏俊美风流招人喜欢,便有几个春心萌动的姑娘偷偷看向贺疏的位置。

江熙心里记挂着玉佩,也往对面看过去。

而望了一圈,才发现没了贺疏的影子,不知是几时走了的。

江熙因被这些贵女们说话岔开心思,也没注意到贺疏,此刻后悔不迭,生怕他揣着玉佩去干些下流勾当。

若哪天在花楼里一逛,就转手把玉佩送了人,岂不是还要辛苦找寻?

这忒不划算。江熙当即跳起来,同江谐婉交代了一声,悄悄退出了宴席。

留下一群不明所以的姑娘。

宴席摆在前院,想来六王府住人的院子也是不能随意进的,江熙便约摸着方向往后院走。

也不知他们两人是不是缘分好过了头,江熙左绕右拐的,险些被楼宇重重的府邸绕晕了头时,一转身,就好巧不巧的看见贺疏。

后院丈余高的围墙下,长藤萝蔓投下的暗绿阴影之内,长衫落落的贺疏几乎要被淹没其中,他微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如何,白皙修长的手里握着枚小木匣子,正要交给跟前的侍从。

眼下阳光正好,他却带了些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冷淡。

从这个角度看,就越发觉得此人身形与昨夜小贼一般无二。

江熙在一瞬间有些怔愣,她身处几丈开外的阳光之下,几乎有些看不清完全融入阴影内的墨绿身影。倒是对面的贺疏先察觉,反手将木匣塞进侍从怀里,把人推走了。

江熙这才反应过来,也不知是不是总想着的缘故,她几乎下意识的就觉得玉佩就在木匣子里。原来贺疏盗玉佩是要当个中间人,转手把玉佩给别人。

了不得,想法成真了!

但她冲动之余尚存一丝理智,说到底,贺疏就是凌宝阁的小贼只是江熙的直觉,虽说她眼下已经是十二万分的肯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于是她开口试探道:“宴席已开,贺公子在此处做什么呢?”

直接去追是不行的,只能先记住那人离开方向,尽快确定了贺疏身份,再追不迟。

不过这话属实有些唐突,然而贺疏只是诧异的扬眉,面上却没有半分意外的感觉,只是微微歪头,看着江熙满面笑意。

不知是装傻还是故意,贺疏没有理会江熙话中的深意,十分直接的道:“送了枚玉佩给别人。”

江熙心里“咯噔”一声响,她这次的脑子意外的好用了一回。

天下女子习武者甚少,昨夜恰好能出现在宫里的更是屈指可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只她一人。

既然江熙能通过身形眉眼怀疑上贺疏,那么贺疏同样也能。

而贺疏似乎与余青霭交好,那么应该也知道昨夜离席者只有她,再对对时辰,对方恐怕早已知晓她就是窃玉佩的人了。

方才在青阳街上,江熙是因为手帕才注意到这二人。

假如拿走玉佩的真是贺疏,手帕就也是贺疏所丢,李彰又把手帕交给余青霭去查,没准余青霭就会包庇贺疏,玉佩失窃一事也会悬置。

而这般有恃无恐的承认,就是吃准江熙也是共犯,不能说出去。

看来她的直觉没错。

现下好了,两人都差不多算是坦诚身份,不必再装来装去了。

她再也顾不得之前要好声好气的交流的想法,玉佩都要没了,还是上手抢来的实在。

江熙立马朝着那侍从消失的方向奔去。

不过贺疏实在是碍眼得很,他大概是猜出了江熙的心思,直接上来劈手拦下了江熙的步子,江熙全副心思都在玉佩上,自然没心思和贺疏缠斗,转身就想绕开贺疏往外退。

奈何贺疏纠缠人的法子一流,两人几回合下来,他没显山没露水,没有使出一招一式,只是胡乱的一边躲避一边阻挡,还没少挨了几下子。

瞧着就跟没武功的人胡搅蛮缠一般。

江熙心中奇怪,昨夜凌宝阁内不是还身手好的很,虽然能看出有刻意的退让,但起码她的每招都能拦下,枉她还以为棋逢对手,以后能多切磋切磋呢。

只是这一分神的功夫,便被贺疏瞧准了机会。他伸手把江熙往身后一拽,再一转身就把江熙堵在墙角。

不过只是手臂抵着江熙的脖颈,让她不能动作,并没有多僭越。

“郡主在想什么呢,莫不是被在下勾了魂去?”

他一面说着,一面看着江熙,那双眼眸若有若无的扫过江熙的面庞,目光中几分挑逗几分闲散,还有一丝极淡的锐利。

但那一点锐利消失的很快,快的像是江熙的错觉。贺疏缓缓勾唇一笑,又带出平日里混迹烟花地的潇洒,连带着眉眼都暧昧温柔的能滴出蜜来。

这厮忒讨厌!

江熙本是极骄傲要强的性子,很是见不得别人冒犯,对贺疏这样一退再退,已经让她很是不爽快,眼下贺疏这副风流公子的做派,像是成心逗着她玩儿一般,更是点着了江熙的火气。

因今日是花宴,江陈氏精心把她打扮了一番,衣饰有些繁琐,束缚了江熙的手脚,不太好动作。

她狠狠地一脚踢向贺疏小腿,后者侧身堪堪避过,江熙瞅准这空挡,连忙往外撤出几步,又担心贺疏继续纠缠过来,便翻身跃到围墙之上,居高临下看着贺疏。

“贺公子既然身为罪臣之子,也该有些自觉,不在府里静思己过,为双亲赎罪,成日里招摇过市,真是丢世族的脸。”

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嫌恶和不屑。

然而贺疏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贺疏仰头,阳光被江熙遮挡了些,她整个人都被包围在暖洋洋的光线里,绣着金色暗纹的山茶色裙衫几乎与光辉融为一体,衬得江熙如同一轮熠熠生辉的明日,刺的贺疏有些睁不开眼。

他微微恍惚了片刻,才半是玩笑半是调戏的道:“在下的确无甚出息,自知辱没了贺家门楣,也无颜面对祖宗牌位,既然无处可去,就只好日日流连温柔乡里。”

他又抬头看了眼江熙,脸上的笑愈发恶劣了些,“何况,遇到了郡主这般妙女子,在下更是不愿归家。”

好一番堂而皇之的***之言,江熙都快要被气笑了,这种登徒子真不知是如何有幸,能成为名冠盛京的贵公子,还收揽了那么多芳心。

她深深吸了口气,眼下再追玉佩已经来不及,看贺疏那样子,大概也问不出什么。

总之是下落不明了。

算了算了,玉佩什么的不要也罢,反正江熙也不信能有得之定天下的绝妙兵法,她本来就只是想看看真假,长长见识而已。

还是先把眼下的花宴应付过去才是。

想开后,江熙便心安了许多,不再搭理贺疏,自顾自的跳下墙头,头也不回的向前院去了。

她走得急,却没有看见,身后的贺疏并没有跟来前院,反而站在原地未动。

他眼瞧着不远处,修缮精致的,隐匿在一片竹林之后的小楼,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小楼上只有一扇窗被推开,只是隔着重重竹叶,光线微弱,连窗内有什么都看不清。

贺疏只向那边望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理好衣饰褶皱,也转身寻路往前院去了。

只是这二人都未曾发现,另一边的院墙后,一抹杏黄色的衣角也匆匆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