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国都城内最繁华的大街,此刻也没有多少游客。倒是一些从南方而来的难民,围坐在院前墙下,无精打采的等着衙门施粥。
南四坊南二胡同王宅门前,长着一副驴脸的门房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四个人——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但却梳着妇人头饰的少女,一手搀扶着一个眼看就要晕过去的中年妇人,另一手拉着一个肚子咕咕叫的少年,背后还背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娃。
少女自然就是金凤。
今早,他们终于来到国都。乐忆要立即去兵部报备,离开还给金凤留下地址,如若无处可去,可在晚上前来投奔。
话说,金凤也好,婆婆也好,虽然知道国都有家里的宅子,但却不知道地址。金凤半个月前写过信,委托进京的官员帮忙递送,可信到底送到没有却不知道,如今站在国都的大街上,竟然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咬着牙一路打听,终于在一位同乡的指引下,来到这处宅子前。
可惜却碰到了一只看门狗。
“去去去,不要在我家宅前撞木钟,想要活命,就去朱雀大街,那里有衙门施舍的菜粥。”门房像是撵苍蝇似的驱赶着这四个人。
“我只是问了一句此处可是安城王家,门房怎么如此说话?”金凤看似柔弱,说话却很有底气。
就在这时,金凤的婆婆似乎再也站不住了,双腿一软,竟然坐卧在门前的台阶上。
门房刚“哎哎”的要去驱赶,就被金凤的一双怒目给吓了回去。
“金凤啊,我是走不动了,找了一个上午,水米未进,到底找到了没有?”婆婆有气无力的说着。
“母亲,我想着这里就该是咱家在国都置办的宅子了,可我问了半天,这个门房一点方便都不给。”金凤说到这里,再次对那门房说,“你听仔细了,此处可是安城王家?”
门房不耐烦的挥了挥袖子,抬着脑袋说:“是又如何?尔等不就是逃难的同乡吗?连个撑场面的男人都没有,上门打秋风也打得如此理直气壮吗?”
听到门房说了是后,金凤总算松了一口气。
“去把王元博喊来,速去!”金凤不再理会门房,而是贴心的扶着婆婆。
“你这丫头,我家少爷名讳也是你能喊得?”门房双手叉腰,竟似要踢那金凤一脚。
“恶奴,休得无礼!”金凤站起来,竟然直接扇了那门房一个耳光,然后大声训斥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是王元博的夫人,这位是她的母亲,是你这个狗才的当家主母!”
金凤这一耳光倒把门房扇得晕头转向,不但把门房吓坏了,把婆婆和小姑子、小叔子也吓了一跳。
曾经那个胆小温柔的金凤呢?怎么,怎么变成了这样?
门房被扇了一巴掌后,果然老实了,不过不是被打服的,而是听到了关键的信息——
没有听说过安城老家来人啊?
更没有听说主母和少奶奶要来啊?
而且,这四个人,怎么看都像是乞丐.......
可是,乞丐哪有这样理直气壮的?
朱色大门旁的小门突然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不耐烦的探出头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干什么呢?几个叫花子打发不了?外面又吵又闹的,不知道夫人在前院会客?扰了主子的雅兴,担心你的这身皮!”
门房见到管事,赶紧一把拉住,指了指那金凤,对着管事的耳朵说了几句。
管事听了,眉头先皱了起来。
这里的确是安城王家的宅子,可王家在安城是大族,一座城起码有一半的人家姓王。最近两月,安城发了洪灾,成千上万的难民涌进国都——已经有好几拨“亲人”上门行骗过了。
按理说,住在这座宅子里的,是探花郎、工部六品主事王元博,对自家亲人岂有不认识的道理?可偏偏这位探花郎前些日子领了部差,前往洪灾更厉害的石城修坝,宅子里的一应人等却没有老家人,故而认不得亲人。
这家管事最近几天,因为“亲人”的问题已经挨过夫人两次骂了。今天这一波来得倒是蹊跷,敢打着主家旗号行骗的可不多。
“先安排人在门房歇着,端些米汤给他们充饥,哦,客气些,我去请示少夫人。”管家安排完就走了。
管家口中的少夫人,名唤贾辛娘,年以二十,比那王元博还大着一岁,她就是三年前王元博赴京赶考时带来的红颜知己。那一科,王元博高中探花,就在国都府私纳了这贾辛娘为妾。
此刻,贾辛娘正和新结识的吏部主事夫人在凉亭吃着冰西瓜纳凉,见着管事过来,一脸的不高兴。
“若又是来骗吃喝的,实在不行就打发些干粮,怎么,这也要我来教你?”贾辛娘没好气的说。
管事赶紧先低头认了一个错,然后小心的对着贾辛娘的耳朵低语了几句。
“什么?还有这种事?”
打着王元博的亲娘和夫人来上门的,难道也是骗子?
贾辛娘转了转眼珠,笑眯眯的对那主事夫人说:“老家来了几波打秋风的,我去看看,你稍歇歇,来人,去把我房里的香薰竹枕拿来——好姐姐,你睡会吧,我去去就来。”
跟着管事走到外院边上,贾辛娘突然说,“算了,我不去了,少爷马上就要回来了,等他回来,再认不迟,你且这样,先在隔壁酒家包下一处院子,安排的住下,若人家问起来,就说少爷不在,我,我也不在,家中无主,无法相认,嗯,就这样说。”
管事眉头一皱,这可不是好差事。
若不是,一切都好说,若是了,那以后自己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夫人,我记得少爷的同乡刘少爷就寄住在隔壁,老奴这就去请,刘少爷和少爷自幼一起长大,认得出来.......”管事小心翼翼的劝说到,“老奴如此,也是为了夫人好,万一——也不至于让夫人难堪。”
“你这老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快去!”贾辛娘不分青红皂白的说。
老管家叹了一口气,只好去办。
看着管家离去,贾辛娘喊来贴身丫鬟,贴着耳朵低语几声。大热天的,那丫鬟听完吩咐,脸色竟然有些苍白,点了点头就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