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曲江风起
魏颐然身前的桌案上摆着精致的玛瑙杯碟，玉盏中盛着宫中都难得一尝的荔枝酥山。
她怀中抱着雪白的猫儿，正与他人谈笑风生：“这蜀锦是上月及笄时姨母送我的贺礼。”
谢家并非豪门世家，谢瑰景之父谢高逸也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幸得皇帝赏识才得以拜相，但终究在这些门阀士族眼中低人一等，此次宴会，无非是看在谢父宰相的面子上才请了两姐妹。
她们见谢家姐妹来到，只是敷衍着打了招呼，魏颐然更是轻轻一瞥，便算作搭理。
谢瑰景的目光扫过魏颐然的裙摆，倒是感谢前世唐荣笙做足了戏，让她做过一身宠爱的杞王妃，送来哄她的珍品不计其数。
她一眼便看出魏颐然的蜀锦是赝品，不知从何处寻到这以次充好之物来打肿脸充胖子。
倒也没必要戳穿这些，生出些不愉快，她只当没看见，对着各位官家小姐微笑致意。
谢诗瑾对这场面生出些不自在来，悄声对着谢瑰景道：“姐姐，宴会还未开始，我们先去一旁赏花可好？”
身后杏林花开正盛，谢瑰景回头望去，此刻杏花林中尚无人影。
上一世，她正是对魏颐然的宴会颇感不适先行离去赏花，才遇见了唐荣笙。
“瞧，兵部尚书家的马车才到，我们此刻离席不合规矩。”
谢瑰景低声道，将妹妹拉入席间坐下，“还是先忍一忍为好。”
谢诗瑾乖巧点头，侍女为二人端上茶盏，姐妹俩便兀自坐在一旁，听着魏颐然清脆的声音传来：“这荔枝酥山可是难得一见，姐妹们尝尝如何？”
怀中白猫似是被众人的吵闹声惊吓，动弹片刻便被魏颐然不耐烦地放出，竟是一路寻至谢诗瑾身边，蓝宝石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谢诗瑾手腕间的银镯。
“雪儿好像很喜欢谢二姑娘呢。”
魏颐然抬眼，挑了挑她那纤细的柳叶眉。
“魏小姐的猫儿好生可爱。”
谢诗瑾只在家中活泼些，如今在众人面前，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这娇蛮的魏小姐。
“谢二姑娘若是喜欢，不如抱着玩一会？”
贵女们窃笑起来，谢诗瑾涨红了脸。
谢瑰景看妹妹为难，方要扼住谢诗瑾的手腕，谢诗瑾却是失了分寸，俯身想要抱起名为“雪儿”的白猫。
猫儿闻到不熟悉的气息，在谢诗瑾怀里挣扎起来，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抓痕，霎时裙幄间一片混乱，猫儿将案几上摆放的果盘掀翻，谢诗瑾受了惊吓，整个人向后退去，撞上魏颐然桌上的茶盏，茶水溅上魏颐然短衫的袖子上，留下点点印记。
“我的蜀锦裙！”
魏颐然豁然起身，“你可知这是花了多少功夫才制成的！”
谢瑰景瞥见小妹手臂的抓痕己经渗出隐隐血珠，心疼不己。
那魏颐然的短衫连假冒蜀锦都不是，还抓着谢诗瑾不放。
她可不会任由妹妹被欺负。
“都是家妹的不是。”
谢瑰景慌忙上前，扶起妹妹。
说罢便狠狠咳了起来，一面喘着一面眼含泪光地看向满脸嫌恶的魏颐然：“我从小体弱，惹魏小姐不快了。
您要多少蜀锦，谢府都愿意赔，只是请魏小姐莫要让我家里人知道我发了旧疾。”
“你可别以为卖可怜就能逃过！”
魏颐然紧追不放，话音刚落，却见那谢瑰景往前一步，被自己的披帛绊倒，又是打翻一盏茶水，倒在自己的裙摆边上。
“魏小姐这蜀锦好生别致啊。”
魏颐然一惊，慌忙拽住裙摆往回扯，却被谢瑰景扯住不放。
“不但这纹路与寻常蜀锦大不相同，沾水竟能变色，当真稀罕。”
谢瑰景特地抬高了声调，众贵女闻言都投来目光，魏颐然的脸自然是青一阵白一阵，未想过会出这种事：“行了！
都闭嘴！”
她一脚踢开回到身边的白猫，拖着己经褪色的衣裙离开了宴会。
谢瑰景尚能听见她对着侍女怒骂。
水榭上烹茶的张洵晏手下一顿，看着曲江边的那出闹剧，瞅了眼对面的魏桦川：“怎么？
不去替令妹讨回公道？”
“公道？”
魏桦川把玩着青瓷茶盏，斜倚着栏杆，挑眉时眼角淡褐色的泪痣也跟着微动，“该讨的公道有人己经讨了，这事是她自己惹的。”
魏颐然年初在宫中见了姨母的蜀锦裙，眼馋不己，谁知她竟会做出这种荒唐事。
方才她养的雪儿撞翻桌案，他便己经注意到江边的热闹，首至那谢府大小姐看似“慌乱”地踩住披帛，借摔倒查看魏颐然的赝品蜀锦，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我听说这谢府大小姐再温婉不过了。”
张洵晏将茶盛入杯中，“今日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倒是有些意思。”
“听家父说谢相己相中了今年的新科进士做女婿。”
张洵晏道，“那杜进士可真有福气。”
他见魏桦川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罢了，知晓你不愿成亲，倒是国公夫人催得紧，你也不嫌烦？”
“我不理会她便是。”
魏桦川的目光越过曲江水面，前方杏林之中闪过一道修长身影，他一看便知是谁，却只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原本和谐的裙幄宴此时闹得一片狼藉，谢瑰景也知自己该退场了：“我还得带家妹去医馆看看伤势，就不奉陪各位了。”
说罢拿着帕子轻轻覆上谢诗瑾的伤口，扶着她退出了帷帐，将众贵女的窃窃私语抛在身后。
才扶着谢诗瑾走出不远，温润如玉的声音便响在她耳边：“二位姑娘，可需在下相助？”
这声音谢瑰景再熟悉不过，她心慌不己地抬起头，唐荣笙身着月白长衫，含笑的目光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前世的这一天，她正是被这笑容迷了心窍。
若是初次见面，谁都会被这副皮囊轻易欺骗。
谢瑰景此刻只觉得寒意袭上心头。
“见过杞王殿下。”
谢瑰景领着妹妹，恭恭敬敬地向唐荣笙行礼。
唐荣笙眼底的笑意因此话骤然凝固：“我与姑娘素未相识，姑娘怎知我是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