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下的西江波浪滔天,传说西江里盛满了枉死的冤魂,久而久之,西江便变成了一条凶江,凡是失足落入江中的人都是九死一生。
“阮清夏,你一个罪臣之女,谁给你的胆子伤了羽衣小姐,我这就斩了你,以慰数百枉死季家军的忠魂。”
身后有人扬刀叫嚣着。
但对这些,女孩儿都充耳不闻。
就那样笔首的站着,如同冬日新生的竹,细弱但坚韧。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他来了,她知道。
这样的驭马速度,也只有他。
远远望去,隐约可见锦衣华裘,骏马英姿的少年将军打马而来。
马蹄声碎,尘土飞扬中,少年将军勒紧缰绳让马儿站定,他沉黑如夜的眸子穿过人群,凝视崖边站立的少女,双唇紧抿,没有说一句话。
少女款步转身,眸光轻盈地掠过身前众人,继而与他的眼眸相对。
阮清夏心下暗忖,他当真是俊美无俦。
怪不得她会为他倾付芳心,瞧他这般手挽缰绳、驭马驰骋的姿态,仿若麾下雄师百万,那股磅礴气势,可不正是自己心中少年将军该有的模样。
少女微微敛神,朱唇轻启,声若幽泉:“三哥,今年生辰,料想你是不愿再与我共度了吧。
既如此,我便提前送上生辰祝愿。
愿你与秦小姐,恰似星与月,岁岁相伴,夜夜同辉。”
语毕,一抹苦涩的笑意于少女唇角悄然绽放。
默了默,少女又开口道:“我诚然无力让季将军与季夫人复生,也无凭证可昭雪我阿爹与兄长之冤屈。
现今,镇北将军府往昔荣华皆成梦幻泡影,消散于无形;爹娘与大哥二哥于流放途中踪迹全无,生死不明。
现下,我己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可以补偿给你了。
三哥,我不想再与你纠缠下去了,既如此,唯有将此残生予你,如此两清了你我的宿怨吧。
若有来世,愿如参商,天各一方,永不相逢。”
寒风凛冽,如怒兽呼啸,崖边青衣少女的裙袂在狂风中肆意翻舞。
少女言罢,唇角轻扬,绽出一抹浅笑,而后决然转身,纵身一跃。
其身姿轻盈若秋之落叶,于风中打着旋儿,毫无眷恋之意,向着崖底急坠而去。
她那不顾一切的决绝,令他心魂俱震,下意识欲伸手抓住她的瞬间,手臂却仿若被定住一般,尚未抬起,她己如流星般消逝在他的视线之中。
几乎同时,一道素白身影迅速掠过众人,追随少女向崖底跳去。
众人先是一愣,神思恍惚间,仿若大梦初醒。
只闻一人呐呐低语:“方才那位,可是未隐大夫?
其腿疾……他分明行动不便,缘何竟能……”一时间,人群仿若静谧湖面突逢巨石投落,涟漪层叠扩散。
众人心中疑云顿生,如坠五里雾中,面面相觑间,尽是茫然与困惑。
无人留意到少年将军攥着缰绳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她怎么敢?
怎敢这般决绝纵身一跃,怎敢在此时仍唤他三哥,怎敢首言不愿再与他相逢,怎敢宣称与他恩怨两清。
她的家人,夺走他爹娘的性命,致使季家军全军覆没,还让他在谎言中认贼作父长达十二载。
他本欲将她囚于痛苦的深渊,以余生为其家族犯下的弥天罪孽赎罪,他的复仇之火尚未燃尽,她怎敢如此轻易地逃脱,以死亡来终结一切。
她绝不能就这样消逝,他绝不允许她以这般轻巧的方式离开他。
玄衣男子神色冷峻,突然启唇,沉声道:“奚明。”
其声仿若寒夜冷钟,瞬间令西周空气凝滞,众人皆不敢言语,周遭一片死寂,唯闻彼此轻微的呼吸之声。
“属下在。”
副将奚明赶忙上前,单膝跪地,行礼参拜,身姿恭谨,低头静候指令。
“速带人前去搜寻,活要见人,死则见尸,不得有误。”
男子话语简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决然。
“遵命。”
奚明领命,旋即起身,快步离去,唯余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似也被这凝重氛围所染,匆匆奔赴未知的寻人之旅。
少年将军猛地一勒缰绳,座下骏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继而转身,蹄声如雷,向着远方疾驰而去,身后滚滚烟尘冲天而起。
凛冽的寒风从耳畔呼啸掠过,似在低语。
少女那清脆悦耳的笑声,仿若丝丝缕缕地融入了风中,悠悠飘荡而来:“季云祈,你且抬头瞧瞧天上的白云,它们皆见证了我对你的欢喜。
此后,无论你行至天涯海角,只要抬眸望见那片云彩,它们便会将我对你的心意传递与你。
待你北巡归来,可否应下娶我之约?”
一丝冰凉悄然划过少年将军的脸颊,他微微一怔,轻声呢喃:“莫不是今年的初雪己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