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落的红盖头下,分明是我的脸。
沈青禾攥着那张烫金红帖站在祖宅门前时,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信是今早出现在工作室的,洒金红纸用簪花小楷写着:"七月半,归老宅,解铃人。
"作为古建筑修复师,我见过太多故弄玄虚的委托,但这张庚帖透着诡异——它夹在祖父留下的《营造法式》里,而祖父十年前就去世了。
推开朱漆剥落的大门,霉味混着纸钱焚烧的气息扑面而来。
正厅八仙桌上,七个纸人围成诡异的圆,每个纸人背后都用朱砂写着生辰。
我凑近最末那个写着"沈青禾辛未年七月初七"的纸人,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细碎的响动。
抬头瞬间,冰凉的纸片擦过脖颈。
房梁垂下无数悬吊的纸人,惨白的脸上画着猩红笑脸,空荡荡的衣袖在穿堂风里飘摇。
最骇人的是它们腰间都系着褪色的红绸,和庚帖上缠着的绸带一模一样。
二楼传来木地板吱呀声,我握紧强光手电循声而上。
西厢房梳妆台的铜镜让我浑身发冷——镜中映出的不是我,而是个穿血嫁衣的女子。
她背对镜面端坐着,发间凤冠流苏轻晃,可现实中镜前分明空无一人。
"叮——"铜镜突然泛起涟漪,镜中女子缓缓转头,盖头下的面容竟与我如出一辙。
梳妆匣就在这时自动弹开,褪色的婚书上赫然写着:"沈氏婉容,配与河伯,庚戌年七月半。
"窗棂外暮色骤暗,纸人簌簌的摩擦声从西面八方涌来。
铜镜开始渗出暗红液体,镜中女子突然伸出青白的手,指尖穿透镜面朝我抓来。
梳妆台抽屉里祖父的笔记在此刻滑落,泛黄的纸页上是他颤抖的字迹:"铜镜密文未破,沈家女儿永为祭品......"楼下的纸人军团突然发出尖利的笑声,铜镜里的血己经漫到我的脚边。
当午夜的打更声穿透雨幕,我终于看清镜框上镂刻的镇魂咒正在片片剥落。
铜镜里的血水漫过脚背时,我摸到了梳妆台底部的凹槽。
祖父笔记里那句"镜分阴阳,匣藏乾坤"突然闪过脑海,沾血的手指按进雕花暗格,整个梳妆台轰然翻转。
腐臭味扑面而来。
暗室里飘着七盏长明灯,青蓝火苗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沈家族谱。
那些本该是黑色的名字,从曾祖母那代开始全用朱砂书写,在第七代"沈青禾"处突兀断笔。
"原来我们不是修缮老宅的人......"我颤抖着触碰族谱边缘焦痕,"是住在祭品厢房的祭品。
"暗室供桌上并排放着两个妆匣。
左边是西厢房见过的缠枝莲纹漆盒,右边却是个裹着水藻的铜盒,盒身附着层黏腻的河泥。
当我把两个盒子同时打开,阴风霎时卷灭了五盏长明灯。
缠枝莲匣里是面破碎的鸳鸯镜,铜盒中则是半块浸透河水的龙凤喜帕。
两件物品相触的刹那,二楼忽然响起唢呐声——是《百鸟朝凤》的曲调,却透着送葬的凄厉。
纸人细密的脚步声从天花板坠落。
我抓起物件冲向祠堂,背后传来绸缎拖地的窸窣声。
供案上的祖宗牌位正在集体颤动,最末那块属于沈婉容的牌位渗出黑血,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初七的日期在月光下化成张哭泣的脸。
"小姐该梳妆了。
"身后蓦地响起老妪沙哑的嗓音。
转身看见个纸扎婆子捧着嫁衣,惨白脸颊晕着两团猩红,嘴角缝线在说话时崩开细碎纸屑。
更恐怖的是她身后那队抬轿纸人,轿帘缝隙里垂落着和我相同的水波纹卷发。
祠堂门窗突然被纸钱封死。
纸扎婆子黑洞洞的眼窝贴到我面前,腐坏的檀香味喷在脸上:"吉时到,戴凤冠——"供桌上的鸳鸯镜突然射出血光。
我慌忙将碎镜对准牌位,镜中竟映出段民国幻象:穿学生装的少女被铁链锁在雕花床上,十几个老婆子正往她惨白的脸上涂抹腮红。
床尾铜盆里泡着对眼珠,水面漂浮的发簪和我包里那支祖传点翠簪一模一样。
"沈婉容不是自愿的!
"我对着牌位大喊,"你们困住她魂魄百年,还要害多少沈家女儿?
"纸轿轰然炸裂。
穿血嫁衣的新娘悬在半空,盖头被阴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爬满蛆虫的脸。
她颈间深紫勒痕突然涌出黑水,祠堂地面瞬间被染成血沼。
我跌坐在族谱墙下,发现那些朱砂名字开始往下滴血。
当血珠汇成溪流涌向供桌,浸透河水的喜帕突然显现出金色字迹——是首用苗疆虫书写的合婚庚帖。
"原来要破的不是铜镜......"我扯断点翠簪里的暗格,祖父私藏的辰砂粉簌簌落在庚帖上,"是要解开真正的婚约!
"纸扎婆子的利爪穿透左肩时,我用血指在龙凤喜帕写下沈婉容与教书先生的名字。
新娘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那些困住她的铁链幻影在祠堂具象化,最终全部锁在了我的身上。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暗室长明灯尽数熄灭。
在彻底坠入黑暗前,我看见供桌下的暗道缓缓开启,河腥味里混着那个民国男生破碎的呼唤:"阿容,我找到合葬的法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