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小院里,气氛却凝重得仿若暴风雨将至,苏喻繁——村里人都唤他喻繁,正蹲在地上,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双手微微颤抖着仔细捆绑着简单的行囊。
喻繁身形清瘦,皮肤因常年在田间劳作带着健康的小麦色,唯有那双眼,透着与村里同龄人截然不同的光亮,里头满是对外面世界的炽热渴望,仿佛藏着两簇跃动不息的火苗,随时能烧穿这大山的禁锢。
身旁破旧的背篓里,衣物被叠得整整齐齐,几本翻旧的书安静地躺在角落,书页边角微微卷起,上头密密麻麻的笔记,是他闲暇时汲取知识的珍宝,也是他奔赴远方的底气。
屋内,父亲苏大山坐在吱呀作响的木凳上,粗糙的大手反复摩挲着一个布包,里头是他偷偷攒了数年的私房钱。
他眉头紧锁,目光满是不舍与担忧,嘴唇微微抖动,几次欲言又止。
许久,他长叹一声,打破屋内的寂静:“喻喻啊,你打小就机灵,脑袋瓜里装的东西比旁人多,爹知道,这小山村困不住你。”
说到这儿,声音己然哽咽,眼眶也泛起微红,“可外面的世界复杂着呢,人心隔肚皮,爹怕你受委屈、吃大亏。”
喻繁眼眶一热,鼻尖酸涩,赶忙进屋走到父亲身边,蹲下身子握住父亲的手,轻声安慰:“爸,我都这么大了,懂得分寸。
您跟妈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要是没点出息,哪对得起你们的养育之恩?
我出去闯闯,学些本事,往后好让您二老过上好日子。”
母亲刘翠兰在灶房与屋内来回忙活,眼眶通红,手里一刻不停。
锅里煮着喻繁最爱吃的茶叶蛋,香气弥漫整个屋子;一旁的桌上堆满了她熬夜缝补好的鞋垫、亲手腌制的咸菜,还有几件新织的毛衣,针法细密,每一针都倾注着浓浓的母爱。
“喻喻。”
母亲终是忍不住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快步走到喻繁身边,蹲下身子,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到了外头,照顾好自己,天冷了就把毛衣穿上,别饿着,要是钱不够了,就给家里写信。
大城市花销大,别委屈了自己,要是碰上难处,就回家,妈这儿永远是你的避风港。”
说着,豆大的泪珠滚落,砸在喻繁手背上。
喻繁眼眶里蓄满泪水,用力点头:“妈,我知道,你和爸也保重身体,别太累了。
我在外面一定争气,等赚了钱,就接你们去城里享福。”
转头看向父亲,轻声道,“爸……”苏大山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喻繁跟前,把布包郑重地塞进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娃儿,拿着,出门在外,处处都得用钱。
咱家里虽然不富裕,但这些能帮衬点是一点。
你从小没出过远门,爹不图你赚大钱、当大官,只求你平平安安的。
要是有人欺负你,咱不惹事,但也别怕事,知道吗?”
喻繁推脱了几下,终究拗不过父亲,收下钱,眼眶愈发湿润。
这时,林其良背着包匆匆赶到,站在院门口高声喊道:“喻繁,准备好了没?
车快到了!”
喻繁赶忙起身,背起行囊,拿起背篓。
母亲见状,又往他兜里塞了几个茶叶蛋,双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角,哽咽着叮嘱:“路上吃,别饿着。
喻喻啊,你这一走,妈这心里空落落的,晚上怕是都睡不着觉了。
你常给家里来个信,报个平安,让妈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喻繁一步三回头,看着父母日渐佝偻的身影,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也染上了哭腔:“爸,妈,你们放心,我肯定常联系你们。
你们在家也别太操劳,注意身体。”
出了小院,邻里乡亲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叮嘱:“喻繁啊,出去了可别忘了咱村!”
“要是发达了,记得回来看看!”
喻繁一一应着,心中五味杂陈。
走到村口,喻繁停下脚步,回望生活了十数年的村子,青山依旧,绿水潺潺,熟悉的屋舍错落有致,炊烟袅袅升起。
在这里,有他的童年欢笑、青涩懵懂,往后却只能封存在记忆深处。
他攥紧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不让父母失望。
身旁的林其良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走吧,喻繁,咱们的路还长着呢。”
喻繁深吸一口气,抹干眼泪,和林其良并肩踏上蜿蜒出山的小路,向着未知的繁华都市大步走去。
日光渐渐西斜,余晖似一层薄纱,轻柔地披在蜿蜒出山的小路上。
苏喻繁和林其良的身影,被拉得悠长,恰似两柄离弦之箭,带着决绝与期冀,奔赴向山外的火车站。
一路上,两人默不作声,唯有脚步踩在黄土上的簌簌声响,似在低吟着对过往的道别。
抵达火车站时,暮色己然西合,昏黄的灯光在站前广场上摇曳闪烁,勾勒出熙熙攘攘的人群轮廓。
站前小贩的叫卖声、旅人匆匆的脚步声、孩子的哭闹声交织一处,奏响一曲人间烟火的嘈杂乐章。
苏喻繁抬头,望着火车站顶部“XX 站”那几个斑驳的大字,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未知旅程的忐忑,也有冲破樊篱的畅快。
他们随着人流缓缓挪向检票口,手中攥紧的车票微微汗湿,边角都泛起了褶皱。
林其良拍了拍苏喻繁的肩膀,低声道:“喻繁,别慌,咱们踏出这步,往后就都是新日子了。”
苏喻繁微微颔首,挤出一抹笑意,算作回应。
穿过检票口,站台出现在眼前,一列绿皮火车静静卧在轨道上,车身绿漆剥落,露出斑驳锈迹,似一位历经沧桑的迟暮旅人,却也是此刻他们奔赴梦想的唯一“方舟”。
车厢里灯光昏黄黯淡,旅客们大包小包地挤占着过道与座位,嘈杂声、汗臭味扑面而来。
苏喻繁皱了皱眉,深吸一口气,侧身挤了进去,寻到靠窗位置坐下,林其良则紧挨着他落了座。
火车缓缓启动,起初是轻微的震颤,而后轰鸣声渐起,哐当哐当地驶离站台。
窗外,故乡的山水如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画,飞速后退、模糊,首至隐没在夜色之中。
苏喻繁眼眶微红,鼻尖酸涩,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
身旁的林其良递来一块手帕,轻声说:“想哭就哭出来吧,出了这大山,往后咱就只能往前看了。”
苏喻繁接过手帕,轻轻拭去眼角泪花,转头望向窗外无尽夜色。
月色如水,洒在广袤田野之上,偶有几处农舍透出微弱灯光,仿若暗夜星辰。
铁轨旁的树木,像是身姿挺拔的卫士,急速后退间,沙沙作响,似在低语着祝福与期许。
随着夜色渐深,车厢里的喧嚣慢慢沉寂,旅客们大多歪倒在座位上沉沉睡去。
苏喻繁却毫无困意,额头贴着冰冷车窗,凝视远方。
火车一路哐当,似在奏响命运的战歌,带着他和林其良冲破黑暗,向着那座霓虹闪烁、机遇丛生的大城市疾驰而去。
他默默在心底告诉自己:此行不论荆棘几何,定要闯出个名堂,不负故乡、不负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