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渣里的布娃娃

“再拦着我就连你一块儿打！”

眼前的男人面目狰狞，像一头完全丧失理智的野兽，暴怒着对拦在自己身前的女孩说出警告。

林念文身子明显地一怔，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木木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算太熟悉的脸，环抱着男人的手稍稍松开了点，但嘴里还在不停地求饶：“爸爸，别砸东西了，我求求你了”。

毕竟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面对这样的场面还是保持不了冷静，每一句话里都带着极其不安的颤抖，泪水己经流的满脸都是，可是根本顾得上擦，任凭泪水大股大股地流进嘴里，与口水混合。

“求求你了爸爸，别砸东西，别打妈妈，我求求你了”林念文颤抖着说，一个劲的求饶，她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面前这个发狂的男人停下来。

耳边传来的尖叫声和呼喊声不绝于耳：“文文，你放开你爸！

让他打死我好了，我也不想活了！

大清早的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你说我拿了你的钱，有什么证据！”

女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来。

林念文脑子更加疼了，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还要一个劲地激怒男人，能感受到男人的怒气更重了，一股力量猛地将林念文推开，林念文的身体不受控制，一屁股坐到满是玻璃碎渣的地上。

“你肯定知道了我的银行卡密码然后把钱取走了，要不然我卡里怎么会少了几百块钱，你个贱人！”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你的钱少了，钱不见了来找我干嘛，怎么不去找你那些小情人要呢！”

“你放屁，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你敢！

我己经给大哥打了电话了，让你那些有成就的侄子们都来看看他们小叔叔干了些什么畜生不如的事情，为了几百块钱在这里又是砸东西又是要打人的！”

女人的唾沫星子喷涌而出，飘扬在满是灰尘的空气里。

还在砸东西的男人瞬间哑火，将手上的存钱罐往地上一扔，陶瓷与地板碰撞的一刻，硬币哗哗的散落一地，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林剑脸色顿了顿，好面子的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出了这个狭小破败的出租房。

林念文看着平时自己最珍爱的小猪存钱罐被砸到了地上，脑子就更加混乱了，小小的林念文不懂，为什么爸爸要把屋子里的东西全部砸坏，东西砸坏了不是还要用钱去买嘛，而且家里面也没有钱，每天过得紧巴巴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发了疯的爸爸在听到大伯来的时候会突然停下来。

林念文只知道一切来的太快了，本来她还在和妈妈快快乐乐地吃着平时不会买的牛肉丸泡面，脑子里正庆幸着中秋节的到来能让她美美地看几天《喜羊羊与灰太狼》。

可是己经几天不见的爸爸突然出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他一进来就大喊着：“洛细连我钱呢？

你把钱偷哪里去了！

你他妈的怎么这么贱呢！”

林剑的声音一出现，林念文就知道没有好日子过了，因为林念文很害怕他的这个爸爸，只要和爸爸处在同一个时空里她就很难受很紧张，她不懂为什么这个男人要突然闯进自己和妈妈平静的生活，明明自己从小就没见过她几面，为什么一见到他就要喊他爸爸，他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根本就不是爸爸的样子，别人家的爸爸都是温温柔柔的很开明。

只要林剑回到家，他就会和妈妈吵架，甚至打架砸东西，每次出租屋里破破烂烂的东西就会被砸得更加烂，以至于每次都得买新的但是极其便宜的东西补上。

而且他总是对自己管这里管那里的，根本一点也不熟，这个男的凭什么管我！

林念文心里想着。

林剑质问完一脸懵的洛细连后，没等洛细连回复就二话不说开始砸东西，掀翻了吃饭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俩母女没吃几口的牛肉丸泡面，转身就把墙角边的冰箱推到，本身就不是很大的冰箱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好了，这下勉强能用的冰箱在这么几次摧残下是彻底不能用了，家里还有钱买冰箱吗，不会以后连冰箱都没得用了吧，林念文心里惋惜道。

冰箱里的不新鲜水果和做完吃剩的饭菜滚了而出，挂在床头的衣服被林剑一把扯下来甩在了全是菜汤的地上，廉价的布料染上乱七八糟的菜汤后更显得脏兮兮的，像流浪汉的破衫褴褛，虽然林念文家里的条件也比流浪汉好不到哪里去。

就像是一瞬间的事情，所有能用的东西都被砸的稀巴烂了，连充当桌面的大理石板都被推到地上砸的西分五裂了。

林念文环顾一圈发现姐姐林叶文之前给她买的点读机因为放在床头而免遭一劫，林念文呼一口气，这可是她的东西里最值钱的了。

同时，林念文发现，爸爸的小腿被玻璃碎片割伤了流了好多血，“他不感觉疼吗？”

林念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他活该，谁让他把家里的电视机砸坏了，自己又该有好几个星期不能看电视了。

林剑离开后，林念文盯着地上被摔得稀碎的电视机发着呆，这个电视机质量算好的了，上次在林剑手里没能摔坏，才苟延残喘了几天还是逃不过寿终正寝的命运，林念文心里很痛，电视机是除了点读机外能够获取娱乐的最佳方式了。

林念文很爱看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是她最喜欢的动画片了，还有《神器啊有》、《数码宝贝》、《电击小子》、《甜心格格》……有时候还会看一下《动物世界》、《第一现场》和《最强大脑》等科普竞赛类的节目，林念文学习能力很强，几乎可以把看过的有用的知识记下来，跟自己的小伙伴聊天的时候总是侃侃而谈。

还有很多时候林念文会陪妈妈一起看一些家庭伦理剧和现场调节类的节目，电视剧和节目里经常会出现男人赌博、出轨和打老婆的情景，林念文从没想过那些狗血的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自从林剑出现之后，林念文再看到电视里的情节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甚至觉得这些演的还没自己家发生的带感。

想着想着，洛细连接了个电话出去了，不一会，林念文发现堂哥和堂嫂进了门，狭小的出租屋里一下子站了三个人顿时显得十分拥挤，堂哥堂嫂进门后先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了，愣了愣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然后神情怜悯地拍了拍林念文的肩膀表示安慰。

林念文跟着哥嫂下了楼，发现大伯、大娘、二堂哥和二堂嫂都在楼下，消失了有一会的林剑也站在他们的身边，神情淡淡的，好像楼上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副很乖顺很无辜的表情，跟刚才暴怒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念文很疑惑，为什么这个男人在亲戚面前能装出这么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他才是受害者，仿佛他做的这一切都是正确的，整个人温声细语的，脸上还挂着讨好的笑，说着客气的话：“哎呀，让大家看笑话了，劳烦家人们过来，都是些小事情，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但是既然来了，我请客，咱们到外面吃饭去。”

大伯白了一眼林剑开口说道：“你看看你做的事情，把母女俩的东西都摔坏了这算啥，再怎么样也不能砸东西打人啊，我看你是能耐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细连啊，你好端端的拿林剑的钱干嘛，你不拿钱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嘛，我弟弟是个这样的个性，你多担待着点啊，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吧，本来我们一家人都准备出去玩的，你看看这事情整的。”

洛细连争辩道：“我没有拿林剑的钱，他的钱莫名其妙不见了就发癫一样的砸东西”，洛细连本想是找大哥来管一管林剑的，没想到被倒打一耙，反而落着自己一身腥，说话的嗓音都被气的发抖。

林念文听着大伯说的话有些反胃，恶心得想吐，为什么明明是我和妈妈受欺负了，大伯还帮着爸爸说话，老师不是叫我们要辨认是非，好坏分明嘛，为什么到了我们家会这样，爸爸乱砸东西还动手打人，不被警察抓走就算了，还有这么多帮他的人。

林念文想呀想，想破脑袋也没有弄清楚，只觉得脑子昏昏的，思绪也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等反应过来之后，看到了林剑跟着那一大帮人走出巷子的背影，妈妈也拉着自己的手上了楼。

洛细连进了出租房后，环顾满地的疮痍，呆呆地坐了好久，嘴里还时不时振振有词的，眼眶红红的，眼角也不知什么时候留下了一行细细的泪，鼻涕水流到了嘴巴上，坠着好长一条，平时很爱干净的洛细连此刻却没有任何反应，任凭这些体液分泌横流。

林念文看着身旁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妈妈，突然感觉鼻子酸酸的，心里很胀很疼，这种感觉应该叫做委屈吧，林念文平时很开朗，没心没肺的，只有在被徐梦婷欺负的时候会偶尔感受到这种让人有点窒息的情绪。

“妈妈，别难过了，没事的”，林念文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学着电视里安慰的话，轻轻地抱了抱妈妈。

洛细连被林念文的声音拉回了理智，她看了看林念文然后拍了拍搭在肩膀上有点肥嘟嘟的小手说道：“妈妈没事的，咱们一起把房间打扫干净好不好，饿了吧文文，收拾完后我给你煮点面条吃。”

洛细连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就站起来收拾脚边的一堆玻璃碎片了。

林念文看着没有被破坏过的厨房，一片算不上厨房的区域，只不过有个水泥瓷砖台，上面恰好可以放个煤气灶，位置在边边上，林剑砸东西的时候没有波及到，“幸好没砸煤气灶，还能吃上饭”，吃货林念文想着心情好了一些，便下了床和妈妈一起清扫起房间来了。

吃完早餐后，洛细连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对林念文说：“文文，咱们一起出去买个小电视吧，毕竟还是过节，家里不能什么都没有对吧。”

听到这里，林念文不可置信问了一遍，“真的吗，真的可以买一台新电视嘛。”

“真的呀，老妈骗你干什么，虽然妈妈没什么钱了，但是三西百的小电视咱们还是能买得起的。”

洛细连温柔地看着林念文说。

“好呀好呀，又有电视可以看啦！”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发生的事情给林念文带来的冲击被喜悦暂时地冲刷走了大部分，林念文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跟洛细连说一些有的没的。

买完电视机后，两人一起把电视机搬回了家，通完电，母女两坐在一起看起了电视，洛细连看着眼睛亮亮的林念文，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文文，有新电视你开心嘛？”

沉迷在电视剧里的林念文愉快地回答道：“开心！”

“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当然开心啦”洛细连转头看着电视机说道，电视机的画面倒映在洛细连的眼里。

听到这话，林念文反应过来，看着洛细连的眼睛，发现妈妈的眼睛空空的，像个黑洞，深处蕴藏着很浓很浓的情绪，小念文看不懂，很多年以后，林念文深夜睡不着的时候，才发现，那种情绪叫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