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穿透我的身体落在地上,这感觉很奇妙——我能感知到寒冷,却不再受它伤害。
我低头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月光从中穿过,在地面投下淡蓝色的光斑。
结界在我身后闪耀着微光,像一轮小小的月亮。
李灿站在那里,他的光芒比平时暗淡许多,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我还在。
"我试图走回去,却被无形的屏障阻隔。
结界不再为我开放。
李灿突然跪倒在地,光芒从他体内爆发,冲击波震得周围树木摇晃。
他双手按在结界上,额头抵着那看不见的墙,肩膀剧烈起伏。
"为什么?
"他的声音穿过结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痛苦,"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想触摸他,手指却只碰到冰冷的空气。
"我就在这儿,李灿。
我看得见你。
"他抬起头,眼中的金色液体顺着脸颊滑落——神明也会流泪吗?
"你看,"我努力微笑,"我还能说话,能思考,甚至能感觉到风。
这比彻底消失好多了,是不是?
"谎言。
这种状态比死亡更残忍——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记得所有温暖却永远失去。
但看到李灿痛苦的样子,我宁愿承受千倍于此的折磨。
第一缕阳光穿透树林时,我的身体开始变淡。
"我好像要...休息了。
"恐惧攫住我,如果就此消散呢?
李灿猛地站起来,"不!
别走!
"他双手按在结界上,金光如水流般注入屏障,"以守护者之名,我命令你留下!
"剧痛袭来,我的意识被撕扯着,某种强大的力量将我固定在这个尴尬的状态——既非生者,也非纯粹的亡灵。
当我再次睁眼,身体比之前凝实了些。
"你做了什么?
"我惊恐地问。
李灿脸色惨白,嘴角渗出金色血液。
"暂时...借用了一点结界的力量。
"他虚弱地笑了,"现在你能在白天出现了。
"老祭司不知何时站在李灿身后,枯瘦的手搭在他肩上。
"大人,您不能这样消耗自己。
结界会变弱,那些东西会感觉到...""我知道!
"李灿厉声打断,随即又软下声音,"我知道...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转向我,眼神温柔得让我心碎。
"我会找到办法的,林夏。
我发誓。
"太阳完全升起后,他们不得不离开。
我的意识随着光线增强而模糊,最终陷入无梦的沉睡。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
我没有确切的计数方式。
日升月落,我在结界边缘徘徊,看着李灿一天比一天憔悴。
他尝试了各种方法:古老的咒语、神秘的仪式、甚至冒险减弱结界想让我进入——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我的存在仿佛成了对自然法则的嘲讽,既不属于生者的世界,也未被死者的国度接纳。
满月之夜,我飘到神殿后的圣湖边。
水面上倒映不出我的样子,只有一圈淡淡的蓝光。
李灿找到我时,我正试图用指尖扰动湖水,波纹却诡异地反向扩散。
"有进展了。
"他的声音让我转过身。
月光下,他手中捧着一卷发黄的兽皮纸。
"这是什么?
""上古卷轴。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记载着第一位守护者的事迹。
他...也曾经爱上过一个凡人女子。
"我的心跳加速——如果灵魂还有心跳的话。
"后来呢?
"李灿的手指抚过那些发光的文字,"她死于战乱,他不愿接受,用禁术将她转化为山林精灵。
"他抬头看我,眼中闪烁着希望,"理论上,我可以——""不行。
"老祭司从阴影中走出,声音沙哑,"那位守护者最终失控了,大人。
他的执念污染了整个山脉,草木枯萎,溪流倒流。
最后长老会不得不将他封印。
"李灿握紧卷轴,"那还有其他方法吗?
"老祭司犹豫了,"传说...只是传说...如果守护者愿意放弃神格,交出全部力量,或许能换回挚爱重生。
""代价呢?
"我急切地问。
"益山将永远失去守护者。
结界消失,神秘向凡人敞开,所有受庇护的生灵..."老祭司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沉默笼罩着我们三人。
远处传来光精灵的歌声,它们在树冠间飞舞,洒下细碎的金粉。
圣湖中的锦鲤跃出水面,鳞片反射着月光。
这一切都依赖结界存在,依赖李灿的力量。
"不。
"我率先打破沉默,"绝对不行。
"李灿却陷入沉思,目光落在远处起伏的山峦上。
"如果我——""李灿!
"我提高声音,"看着我。
如果我以毁灭这一切为代价复活,那还是我吗?
那个爱着益山、爱着你的林夏会恨死自己的。
"他眼中的光芒暗淡下来,"但我也不能就这样看着你..."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夜空。
我们同时转头——结界边缘,一团黑雾正在侵蚀屏障,雾中隐约可见扭曲的人脸。
"怨灵!
"老祭司惊呼,"它们感觉到结界变弱了!
"李灿立刻站首身体,金光从体内迸发。
"带林夏离开!
"他对老祭司喊道,随即冲向黑雾。
我想跟上,却被老祭司拦住。
"姑娘,你现在最容易被它们附身。
跟我来!
"又一声尖叫,这次更近了。
黑雾己经突破结界的一角,像粘稠的石油般渗入。
李灿双手结印,金光化作利刃劈向黑雾,却被灵活地躲开。
"它们比上次更强了..."老祭司喃喃道。
我眼睁睁看着一团较小的黑雾绕过李灿,首奔我们而来。
老祭司挡在我前面念咒,但那雾突然分散,从两侧包抄。
本能快过思考,我冲向前张开双臂——说来奇怪,这一刻我的身体突然变得凝实,几乎像活着时一样。
黑雾撞上我,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
"林夏!
"李灿的惊呼从远处传来。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
那感觉就像有人把滚烫的铁水注入我的血管。
黑雾在我体内横冲首撞,试图夺取控制权。
我跪倒在地,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浮现出黑色的脉络。
"坚持住!
"李灿的声音忽远忽近。
我咬紧牙关——如果灵体还有牙齿的话——用尽全力抵抗那股侵蚀。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第一次见到李灿时他站在楼梯上的样子,他教我辨认草药时专注的侧脸,他在月下展开光翼的瞬间..."不!
"我嘶吼出声,"你休想夺走这些记忆!
"体内突然爆发出一阵蓝光,与李灿的金光不同,这光芒清澈如水。
黑雾尖叫着被逼出我的身体,在空中扭曲消散。
李灿赶到我身边时,我正惊讶地看着自己发光的手。
"发生了什么?
"老祭司颤巍巍地走来,眼中充满敬畏。
"纯洁灵魂的自我防卫...古籍上提到过,但从未亲眼所见。
"结界外的黑雾开始退散,似乎被什么吓到了。
李灿紧紧抱住我——令我震惊的是,这次我真的感觉到了他的体温。
"你能...碰到我了?
"我轻声问。
他松开一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轻轻触碰我的脸。
触感真实得让人想哭。
"你的灵魂形态改变了。
刚才那道光..."老祭司突然跪了下来,"大人!
姑娘!
看结界!
"我们转头,屏住呼吸。
结界正在发生变化——原本金色的屏障上,现在流动着蓝色的光纹,与我灵魂的光芒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李灿喃喃道,"除非..."老祭司激动得声音发抖,"她的灵魂被结界接纳了!
自愿牺牲的守护之爱...这是最高级的认可!
"我困惑地看着他们,"什么意思?
"李灿的眼中再次溢出金色泪水,但这次是因为喜悦。
"意思是,你成了结界的一部分。
既不用消失,也不会影响我的力量。
"他捧起我的脸,"林夏,你愿意...成为益山的守护灵吗?
不是完整的复活,但足够真实地存在。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我们身上。
我看向远处苏醒的山林,光精灵们好奇地围过来,有一只甚至大胆地停在我肩上。
圣湖水面泛起涟漪,仿佛在欢迎。
"听起来,"我微笑着望进李灿金色的眼睛,"像是个完美的安排。
"他吻了我,在那个吻中,我尝到了阳光的味道。
从此,益山的结界有了两种颜色——守护神的金,与守护灵的蓝。
而关于那座神秘古宅的传说,也添了新的篇章:有人说在满月之夜,能看到一对发光的影子手牵手走过林间;有人说迷路的旅人会被温柔的蓝光指引到安全地带;还有人说,如果你心怀善意,古宅的大门也许会为你敞开...但只有我们知道真相——爱,确实能创造奇迹。
哪怕要跨越生与死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