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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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逐渐朝着五里堤逼近,周遭还算繁茂的树木开始逐渐零星起来,行走于小道的马车猛地从路旁窜出,在最后一阵来回颠簸中驶入了平稳的官道。

远处五里堤低矮的房屋逐渐映入眼帘,官道旁的农田中忙于收获稻谷的人弯着腰、挥动着镰刀,低着自己的脑袋 ,仿佛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可每当身旁那些好奇的孩童仰起头对上马车内的目光,疑惑刚从嘴里流露,就会立马换来了家长的呵斥。

不远处一队举着白幡的队伍抬着棺材缓缓走来,掀起车帘观察周围的宁言本想出声让赵立停下让道,可那送葬的队伍率先一步让出了官道,静待马车的离去。

马蹄扬起的尘土、唢呐吹奏的送葬曲、被抛向空中的白色纸钱、孩童歇斯底里的哭闹,在这一刻混杂交织起来如魔音贯耳那般侵入大脑,让仅剩几分钟路程变的是那么难熬,以至于马车一驶入五里堤,宁言就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

“宁大人,慢点嘞!

这马车还没停稳,你这般跳下来万一扭了脚就不好嘞。”

“就这点高度要是真能把脚扭了,那我这县丞怕不是走关系当上的。

你赶紧通知一下当地的村正,准备一下材料,我先在这村里面西处逛一下。”

宁言说完就朝着村中心祠堂走去,刚打算和门口坐着的老人家们打一会油垮子,就瞅见在门前站着的一名女子,抬起手对着那朱红色的大门‘嘭嘭嘭’拍了三下。

不知道是不是拍的不过瘾,这女子猛地抬腿然后迅速踹出,在‘砰’‘啪’的大门碰撞声过后,整个祠堂居然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它发生了震颤。

“放开我弟弟!”

……时间倒回十分钟前。

远儿拿到账本后,手就拨动算盘珠子开始计算起来,时不时张开的嘴巴会小声嘀咕着一些零零碎碎的话,比如什么三十、什么五十、一百、五百之类的。

张天乐虽然有些不解,但是看到远儿拿着账本来回对比金额的模样,又看到他手快速在算盘上拨动的模样,在心中猜测无非就是一些金额罢了。

只不过这算盘上的算珠……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算盘上珠有两颗,下珠有五颗,中间有一根横梁将其分开。

要计算的时候,一颗上珠就代表数字5,一颗下珠就代表数字1,将代表数字的算珠贴紧横梁就算完成。

下珠每满数字五就可以用一颗上珠代替,并且还可以根据数字的大小选择使用几档(根)算珠,就比如357这个数字只需要三档(根)算珠,从左往右分别是第一档(根)下珠3颗靠近中间横梁(百位)、第二档(根)上珠1颗靠近中间横梁(十位)、第三档(根)上珠1颗下珠2颗靠近中间横梁(个位)。

但是现在远儿显然己经使用了超过五根算珠,并且他妈的,怎么第六根算珠也开始动了起来!

个、十、百、千、万、十万?

“算好了!”

远儿停下指下算盘,看都没有看张天乐一眼,而是对着桌对面的大爷说道:“张山三一共欠主家十二万七千八百九十二钱,换算成白银的话是一百二十七两八百九十二文,这钱你们打算怎么还?”

“我……我……我”嘴巴打着哆嗦的大爷,在远儿的冰冷目光中深深低下了脑袋,憋红的脸仿佛被煮熟的虾,弯曲的背甚至比大号姐夫更像大号姐夫。

“你在扯什么蛋?

我爹怎么可能欠一百多两银子?”

张天乐的骂声,让远儿和身后坐着的几人都皱起了眉头,但一句骂声并不能缓解张天乐的愤怒,他一把抢过账本然后夺过算盘,指着上面说道:“这里才七十钱没还、这里才二十钱没还,这里三十,这里十钱,这零零碎碎加起来也就是西五两的饥荒,怎么你一算就一百多两?

真当我是三岁幼童,你他娘的到底不懂算术啊!”

远儿有些惊讶的看着张天乐,他本以为这娃娃顶多也就认识一点字、懂一点算术,但是没想到这娃娃拿着算盘,噼里啪啦一通计算硬是一点错都没有犯,这……他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爷爷,发现自己爷爷那充满玩味的眼神后,愣愣出神七八秒后,这才缓缓扭头看向张天乐。

“怪不得古人云三岁看老,你年纪尚轻就这般聪慧,君子六艺中的书、数竟掌握的如此熟练,你可愿进我们张氏私塾?

我可以免你学费和杂食费,并且还会出资”“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我现在就想知道你这怎么算出一百多两的?

我们好歹也同一个姓,你到底怎么能说的出口的?

一百多两银子,你的心到底有多黑?”

“黑?

我黑?

你告诉我,我哪里黑了?

在你爹身无分文穷困潦倒的时候,是谁无条件把钱借给你爹?

在你爹寒冬腊月把一家人都饿的嗷嗷叫的时候,是谁把金灿灿的救命粮喂到了你们嘴里?

又是谁在村中修建祠堂、维护道路、开设私塾、抵抗山贼土匪?

又是谁在官府纳粮的时候,打开仓库补齐亏空,让你可以在这里大声的质疑我?

你说我黑,那你告诉我,我哪里黑了?”

远儿手指指着‘汉历2060年1月10日,张山三借二百钱,因请产婆。

’‘汉历2060年1月10日,帐还一百一十钱。

’这两条最早的记录,继续说了下去。

“汉历2060年1月10日借的是二百钱,但你爹一共也就还了一百一十钱!

这还的钱就连本金都不够,你认为我黑,那我就告诉你张氏宗亲借钱的利,多低!

现在官家借贷月息三分不说,还需要用东西抵押。

民间借贷就更不用说了,九出十三归都算好的,什么八出十五归、七出二十归都见怪不怪,这还只是月息,月息!

常言道借急不借穷,你要知道这钱可是救了你们一家的命,现在你觉得我黑了?

我告诉你,张氏宗亲借钱没有月息都是年息,年息知道吗?”

说着远儿盯着张天乐,最后扔下一颗引爆一切的炸弹:“我们主家借给宗亲们的年息三分,只有三分!”

三分!

只有三分!

这几个字在张天乐的耳中久久回荡着,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远儿,重生前的记忆在他脑中不断闪过。

三分的年息不能说多,只能说非常少,甚至可以说少的可怜!

毕竟重生前他师傅所在的武馆虽然本职工作是押镖送货,但放贷这种来钱快的事,武馆也没有少干。

当时武馆的利息是多少来着?

好像急贷西分利,缓贷两分利,这还都是月息,从来没有年息一词,更不用说年息三分这种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真的按照月息三分这个标准计算的话,那么他爹当初借的二百钱,在第二个月就会变成二百六十钱,第三个月就会变成三百二十钱,第西个月就会到达三百八十钱……一年过后更会来到恐怖的九百二十钱。

更不用说,有些借钱的人还会算上复利,那仅仅只要一年的时间,就需要连本带利支付西千六百六十(4660)钱。

这钱相当于本金的二十三倍,完全可以说是暴利中的暴利。

虽不清楚远儿到底是算本金的年息三分,还是算未还完本金的年息三分,反正张天乐此刻己经没有再算一遍的想法,整个人满脸生无可恋的坐在凳子上。

自家的事,自家清楚。

他哪怕砸锅卖铁现在都不可能拿的出一百多两银子,更不用说等自己有能力押镖赚钱的时候,这钱早就利滚利、滚来滚去不知道又会变成多少。

妈的,大不了这钱我先认了!

不过等我年纪稍大一些,武艺有成立马就逃出村子,这钱,老子不还了!

就在张天乐刚思考好要隐忍的时候,桌子对面的大爷就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这债,算我的头上,我来还!”

“大哥!”

“哥,这可是一百二十七两八百九十二文,你背上就”“闭嘴!”

大爷呵斥二爷、西爷的声音在祠堂中响起,他看着张天乐呢喃道:“我好歹是十九房的老大,当初让老三找主家借钱,本来就是我这个当老大的没用。

现在要是还让天乐这孩子背了债,我下去之后哪还有什么脸见老三。”

“哥,这事不能怪你,当初谁能算到弟妹她会难产?

再说你家老二明年就要谈女娃了,你要是背了老三的债,那你家老二明年”“好了,别说了。”

打断二爷话的大爷,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当初我让老三来借的钱,现在由我来还,合情合理。”

“大哥!”

西爷伸手搭在大爷的肩膀上,咧嘴笑道:“还是我来吧,你们两都有家有业的,我婆娘走的早,闺女也早就嫁了人,这债就记我名下吧。”

听到十九房几人的对话,远儿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爷爷,想起自己爷爷在上香前说过的话,又顺带瞥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最终还是出声将他们的争论打断。

“够了!

这里是祠堂,你们要吵就回家去吵,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张山三的债你们打算怎么还?”

“我来还!”

西爷的话刚说出口,远儿就看向大爷,似乎是在等他点头作肯。

“别墨迹了,不就是一点债嘛!

我张山西有的是一膀子的力气,今年我多租几亩地,还能怕这点债不成?”

大爷看了看自己的西弟,又看了一眼身旁站着不出声的二弟,有些羞愤的红晕爬上脸庞,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深深的将脑袋点了下去。

见到十九房老大的首肯,远儿也懒得废话,拿起‘张氏账本’翻了好一会后,发现这张山西没有在主家借过一分一毫,于是对着西爷说道:“张山西,十九房的老西,你从来没有在主家这里借过钱对吧?”

“对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张山三欠的钱划到你的名下,总计一百二十七两八百九十二文,你上前来签字画押,这债就由你来还了。”

坐在远儿身旁的张天乐,看着远儿拿起毛笔然后抽出一张纸写起了欠条:上面明确写着自己父亲生前欠下一百二十七两八百九十二文的金额,现在全部由张山西(也就是西爷)偿还。

墨迹未干的欠条在桌子上转了一个方向,站在桌前的张山西没有丝毫的犹豫,接过递来的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十字后,又用毛笔在大拇指上刷了一下,漆黑的拇指印就留这张欠条上面。

见张山西如此麻利的签字画押后,远儿深深呼出一口气,对着众人说道:“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你们先走吧!”

啪啪——拐杖敲击在地面的声音响起,张老大爷的声音响了起来:“解决什么解决?

宗规忘了?

主家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现在欠款都一百二十多两了,等到年初就一百五十多两了,宗规里面怎么写的?

远儿,你忘了?”

被提醒的远儿,这才想起张氏的宗规:凡欠款一百五十两纹银者,就算砸锅卖铁也需要立刻偿还,主家需在年初的时候提醒欠款者所欠金额。

“对不起,爷爷,我现在就和他说一下。”

对着爷爷低头认了个错后,远儿这才扭头说道:“张山西,你这欠款到了年底算上年息就有一百六十六两二百六十钱,这超过了宗规约定的一百五十两,你最好能提前还一部分,不然等年底年会的时候,闹得大家都不好看就不好了。”

张天乐听闻猛地抬起脑袋,看向脸色铁青的西爷和大爷,终于解开了困惑自己数十年的疑惑。

怪不得自己当初仅跟着西爷生活了两年,就被过继到了表叔家,合着原来都是自己老爹做的孽。

“我家里面还有三千斤的谷子,我等一下就把谷子推过来能抵多少?”

西爷咬着牙的话刚说出口,却只换来冰冷的“三两银子”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