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闸机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时,柳七的后颈鳞片正在不受控制地翕张。她死死按住后颈,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站台广告牌的玻璃表面突然爬满蛛网状的霜花,
身旁等车的白领疑惑地掏出手机拍摄这异象。这是她化形第七天。
站台广播响起进站提示的瞬间,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混在冷气里飘来。
柳七的竖瞳骤然缩成针尖——站台尽头,穿黑色唐装的青年正在检票口翻阅报纸,
修长手指抚过泛黄纸页时,隐约露出指间缠绕的朱砂线。她转身撞进刚打开的车厢,
高跟鞋在金属地面敲出凌乱的节奏。身后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檀香陡然浓烈。
列车门缓缓闭合的刹那,她看见青年抬起头,漆黑眼瞳里闪过金芒。
"第五车厢有乘客身体不适!"站务员的惊呼声中,柳七跌坐在空荡车厢的角落。
银色手袋里的青瓷瓶正在发烫,特制雄黄酒的醇香从瓶口裂缝渗出。
这是离开青萝潭前老龟精给她的饯别礼,能压制妖气七日。可现在瓶身已经出现裂纹。
车厢连接处传来金属扭曲的***,柳七蜷缩在座椅上,冷汗浸透真丝衬衫。
她能感觉到那人在沿着列车顶部行走,鹿皮靴底摩擦金属的震动透过车顶灯罩传来。
手机屏幕突然自动亮起,显示23:17,数字诡异地渗出鲜血般的红光。"找到你了。
"带笑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时,柳七反手将雄黄酒泼向身后。液体在空中凝成琥珀色的雾,
青年被迫后撤半步,腕间铜铃发出清越鸣响。柳七趁机撞碎车窗跃入黑暗,
身后传来布料燃烧的焦糊味。便利店暖黄的灯光成了雨夜里的灯塔。柳七踉跄着推门而入时,
收银台后的老板娘正在打毛衣。"姑娘怎么淋成这样?"她摘下老花镜,
从柜台下抽出条粉色毛巾,"这是我家囡囡的,不嫌弃就用吧。"毛巾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柳七僵在原地。上一次有人类对她展露善意,还是三百年前那个给她包扎伤口的小药童。
后颈的鳞片突然开始发烫,她仓皇躲进货架深处,颤抖的手指抚过薯片包装袋,
塑料膜在触碰的瞬间结满冰晶。监控屏幕忽然闪烁雪花,老板娘疑惑地拍打显示器。
柳七盯着冷藏柜玻璃上的倒影——她的瞳孔正在金银两色间疯狂变换。
货架尽头传来易拉罐滚动的声响,穿唐装的青年弯腰捡起滚落的可乐,指尖拂过罐身时,
铝皮表面突然浮现密密麻麻的梵文。"章姨,要关东煮吗?"他突然用熟稔的语气问道,
"老样子,萝卜多加汤。"柳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个除妖师居然早就在监视这家便利店。冰柜玻璃映出青年背在身后的左手,
指间寒光闪烁的正是斩龙锥——专门对付鳞甲类妖物的凶器。
收银台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柳七转头看见老板娘昏倒在地,毛线团滚到货架底下。
青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居然对普通人下手?""是你用离魂咒!"柳七嘶声道,
喉咙里溢出蛇类的震颤。她终于看清青年唐装下摆绣着的暗纹,那是天师府猎妖堂的徽记。
货架开始剧烈摇晃,成排的泡面自动炸开,面饼在空中碎成齑粉。青年甩出朱砂线的瞬间,
柳七掀翻冰柜。冷气喷涌而出,在两人之间筑起白雾缭绕的屏障。当啷一声,
斩龙锥钉入她方才站立的位置,刀柄上挂着的铜铃还在嗡嗡震颤。后巷的暴雨中,
柳七的皮肤开始浮现青鳞。雄黄酒从破碎的瓷瓶渗入伤口,带来钻心的灼痛。青年追来时,
她正蜷缩在垃圾箱后发抖,湿发黏在苍白的脸上,像条被拔去毒牙的蛇。"要杀就杀。
"她扬起下巴,露出颈间跳动的青色血管。青年却收起武器,
从袖中取出个青玉葫芦:"把这个涂在伤口上。"见柳七不动,他挑眉轻笑,
"天师府的追踪术靠气味,你现在闻起来像打翻的雄黄酒坛子。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在柳七手背,居然是温的。
这个认知比斩龙锥更让她恐惧——当除妖师开始展现人性,往往意味着更可怕的图谋。
远处传来警笛声,青年突然按住她手腕。柳七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变成幽蓝的毒刃,
正抵在他心口。"我叫陆鸣。"他低头靠近,"下次蜕皮期,记得避开中天北斗当值之日。
"当警用手电的光束扫过后巷时,柳七已经游进下水道的黑暗深处。
掌心青玉葫芦残留的温度挥之不去,就像人类递给她的那条粉色毛巾。雨声渐歇时,
她听到便利店卷帘门拉动的声响,老板娘中气十足的抱怨混着关东煮的香气飘进阴沟。
"现在的年轻人,谈个恋爱能把货架都拆了......"青玉葫芦在掌心碎成齑粉,
柳七蜷缩在废弃地铁隧道的通风口。月光透过钢筋缝隙漏进来,
在她脊背上切割出斑驳的光痕。皮肤下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啃噬,这是蜕皮期提前到来的征兆。
手机屏幕突然自动亮起,陆鸣的警告短信悬在锁屏界面:北斗归垣,子时三刻
她想起昨夜便利店后巷的对话,那个除妖师竟连蛇妖百年一次的蜕皮周期都算得分毫不差。
通风管外传来水泥剥落的声响,某种粘腻的爬行声由远及近,带着沼泽深处的腥气。
这不是普通生物该有的动静。柳七翻身滚下通风管的瞬间,
原本栖身之处已被墨绿色的黏液腐蚀出焦黑孔洞。两条盲蛇从阴影中游出,
头尾相衔组成太极图案,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蓝磷火——是天师府炼制的噬魂蛊。
雄黄酒早已耗尽,她扯断颈间珍珠项链。***的珍珠落地即长,化作三十六颗星辰悬浮半空,
正是老龟精教她的北斗遁甲阵。盲蛇撞在星阵屏障上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鳞片剥落处露出机械齿轮。"居然用偃术造噬魂蛊。"柳七冷笑,指甲划过腕间血脉。
蛇妖的血液在空中凝成冰锥,将机械盲蛇钉死在墙面。齿轮间突然迸出火星,她瞳孔骤缩,
抓起背包撞碎玻璃幕墙跃入钱塘江。爆炸的气浪推着她沉入江底,江水灌入鼻腔的刹那,
蛰伏千年的妖丹终于苏醒。青鳞自腰间层层翻起,双腿在碧波中化作十丈蛇尾。
江面突然掀起滔天巨浪,夜航的游轮拉响凄厉警报。陆鸣站在六和塔顶看着江中翻腾的蛇影,
腕间铜铃无风自鸣。塔檐悬挂的七十二盏镇妖灯突然同时熄灭,
他握紧的朱砂线在掌心勒出血痕。"师兄居然对条长虫手下留情?
"穿改良旗袍的少女从塔楼阴影走出,指尖旋转着带倒刺的银鞭,"师父说这次再失手,
就把你送回锁妖塔扫蛇蜕。""白露,噬魂蛊是你放的。"陆鸣没有回头。
少女笑声清脆如铃:"机械蛊虫不算违反《人妖和平公约》呀,
倒是师兄你..."她突然贴近陆鸣耳畔,"偷偷给妖怪送药,当心被反噬哦。
"江面突然归于平静,残月倒影碎成银色鳞片。白露脸色骤变,
银鞭甩出时已迟了半步——湿漉漉的蛇尾缠上塔顶横梁,柳七倒垂而下,发间还沾着浮萍,
竖瞳里金芒暴涨。陆鸣的铜铃突然脱手飞出,悬在三人之间疯狂旋转。
铃身浮现的梵文与柳七腰间闪烁的鳞纹竟产生共鸣,六和塔千年镇妖碑文开始逐字崩解。
白露的银鞭被无形之力绞成麻花,她尖叫着捏碎传送符消失在虚空。
"原来是你..."柳七伸手触碰铜铃,八百年前的记忆汹涌而至。
那时她还是刚开灵智的小蛇,总爱盘在云游道士的斗笠上听铃铛声响。
直到某日道士再没回来,只留下个刻着"陆"字的铜铃沉在潭底。陆鸣突然咳出大口鲜血,
天师印在他额间忽明忽暗:"快走!镇妖碑失效会触发..."整座六和塔开始崩塌,
无数道金色锁链自地底冲天而起。柳七的蛇尾扫断两根锁链,卷起陆鸣投入钱塘江。
江底忽然亮起星图般的蓝光,正是她幼时与老龟精布下的逃生阵法。便利店暖光穿透晨雾时,
柳七正在整理倒塌的货架。她戴着章姨送的毛线手套,小心避开仍有裂痕的指甲。"小柳啊,
把这箱关东煮端出去。"章姨从后厨探出头,"今早有寒潮,多给流浪汉盛点萝卜。
"冰柜玻璃映出她恢复如常的瞳孔,只有耳后残留的鳞片提醒着昨夜惊险。
当她把热气腾腾的纸杯递给拾荒老人时,听见巷口传来熟悉的檀香。
陆鸣穿着便利店围裙在收银台扫码,脖颈还缠着浸血的纱布。
他拿起叮咚作响的铜铃晃了晃:"老板说打碎货架要打工抵债。
"晨光落在他指间的可乐拉环上,那枚"戒指"正闪着微弱的蓝光。柳七忽然意识到,
自己竟能闻到他身上鲜血的甜腥与洗衣粉的柠檬香。就像人类能分辨雨后泥土与初雪的气息,
这是她千年妖生里从未有过的体验。玻璃门突然被推开,十二月的风铃叮当乱响。
"欢迎光临。"他们同时说道。自动门叮咚作响时,柳七正盯着微波炉里旋转的饭团。
加热指示灯突然变成血红色,玻璃转盘上浮现密密麻麻的抓痕。这是三天来第七次电器异常,
她摸向耳后鳞片,那里正在渗出冰晶。"全家福套餐加三份鱼丸。
"穿冲锋衣的男人敲了敲收银台,登山包上还挂着终南山的雪。
柳七扫码的手突然僵住——对方支付码跳出的根本不是数字,而是天师府的敕令符文。
陆鸣擦货架的动作微滞,消毒液瓶身上的水珠突然凝成冰锥。
冲锋衣男人却转身对章姨笑道:"老板娘,能借用洗手间吗?我女儿尿急。
"他牵着的红衣小女孩抬起头,瞳孔里闪过八卦镜的虚影。柳七的指甲瞬间刺破手套。
那是离魂傀儡术,活人偶后颈必然贴着生辰符。当她瞥见小女孩辫梢系着的青铜五铢钱,
记忆突然闪回青萝潭底——八百年前沉入潭中的那具道士尸体,腰间也挂着同样的古钱。
"洗手间在..."章姨话音未落,整个便利店突然陷入黑暗。冰柜玻璃发出龟裂的脆响,
黑暗中亮起二十四盏幽绿烛火,竟是电子价签在自动显示《往生咒》全文。
红衣小女孩的嬉笑从四面八方传来,货架上的薯片包装袋同时炸开。
陆鸣甩出朱砂线缠住承重柱:"带章姨走!"他唐装袖口滑出桃木剑,剑身却闪着金属冷光。
冲锋衣男人撕开伪装,露出绣满符咒的里衣:"锁妖塔逃犯陆鸣,私纵妖物该当何罪?
"柳七撞翻关东煮锅具,滚烫的汤汁泼向空中凝成水幕。她趁机拽着章姨冲向后巷,
却摸到对方袖中藏着硬物——那是半截竹制毛衣针,针头刻着青萝潭特有的涟漪纹。
"姑娘小心!"章姨突然推开她。阴影中窜出的红衣小女孩张嘴咬住老人手腕,
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齿轮咬合的机械口腔。柳七的蛇尾不受控地暴长,
扫飞三个货架才缠住人偶脖颈。便利店玻璃全部炸裂,陆鸣的桃木剑正钉在冲锋衣男人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