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脚边裂开的纸箱——玻璃精油瓶碎了两支,大马士革玫瑰混着广藿香的浓郁气息从裂缝里涌出来,在雨幕中凝成一片颓靡的雾。
“见鬼!
就不该在这鬼天气搬家。”
他徒手去捞浸水的笔记本,墨迹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一串化学公式。
这是导师去世前留给他的调香手札,现在泡成了抽象派画作。
巷口暖黄的光刺破雨帘。
隔着氤氲的雾气,咖啡馆内,许疏俯身调整铜制香薰灯的姿态——像一株被风雪压弯的冷杉,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青筋微凸的小臂。
他用镊子夹起一片试香纸的动作带着神经质的精准,腕表秒针的跳动与巷外雨滴砸落的节奏诡异地重合。
程野踉跄着撞进“疏影咖啡”的遮雨棚。
此时,玻璃门内穿白衬衫的男人正在柜台后调整香薰灯的角度,侧脸被蓝火酒精灯映得忽明忽暗。
程野的喉结动了动,他认得那个水晶瓶里晃动的琥珀色液体——是至少陈化三年的安息香酊剂,混了微量龙涎酮,这种搭配能模拟出记忆里老图书馆的木质调。
玻璃门推开时带起一阵气流,程野嗅到对方领口逸散的苦橙叶气息,混着皮肤上极淡的药皂味。
这让他想起实验室里被酒精擦洗过无数遍的金属台,首到看清许疏的脸——眉骨投下的阴影让眼窝显得更深,下颚线像是用手术刀削出来的,唯有右耳垂一粒浅褐小痣破了这张脸的冷感。
“要关门了。”
许疏的嗓音比程野想象的更低哑,像是砂纸擦过蒙尘的老唱片。
程野注意到他说话时喉结几乎不动,仿佛连呼吸都经过精密计算。
“十分钟,”程野举起湿透的纸箱,一截缠着红绳的琥珀色耳钉从衣领里滑出来,“我用这个抵场地费?”
他晃了晃咖啡豆罐,铁皮缝隙渗出的水渍在瓷砖上晕开深色痕迹。
许疏的目光在那枚耳钉上停留了半秒。
琥珀内部封着一片孔雀羽毛,边缘己经泛白,是程野从倒闭的工作室废墟里刨出来的最后一件藏品。
门关上时程野打了个寒颤。
他蜷在吧台前啃冷面包,偷偷观察许疏研磨咖啡豆的模样:食指第二关节有长期握笔的茧,但按压研磨器的手势更像在操作精密仪器。
当许疏突然薅住自己后领口时,程野才发现对方比自己高了半个头——那人拎猫似的把他往后扯了半步,一壶滚烫的咖啡擦着他裤脚泼向地面。
“你的广藿香,”许疏松开手时在裤缝蹭了下掌心,“和雨锈味混在一起很恶心。”
程野怔怔看着咖啡的热气从地面浮起。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程野略带怒气的说道,“没礼貌!
······”话未说完。
“十分钟到了,本店打烊了。”
许疏退回吧台,扭头望向玻璃窗外。
程野注意到那人后腰抵着工作台的姿势——像把收在鞘里的唐刀,连转身时衬衫下摆扬起的角度都克制得恰到好处。
收回视线后,望向窗外。
此时,雨恰好停了。
便利店的塑胶袋在指尖勒出红痕,程野蹲在台阶上啃冷掉的海盐面包。
将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后,他继续抱着开裂的纸箱,往新租的房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