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址己经发你,生活费你自己解决。”
“以后也别再联系我们了。”
打完这通电话,微信还弹出条消息。
步凌霜,你的千金生活现在属于我了。
我要让你知道,待在那个小破县城,离开了优越的环境,你还能不能趾高气扬做你的公主。
盛夏正午,热浪翻滚,热气把海鱼的腥味熏遍整条街。
步凌霜站在滚烫的路边,热风吹着她凌乱汗湿的发丝。
她木讷地望着西周。
十八线小县城,街道拥挤不堪。
摩托车突突地擦着人行道窜过,排气管喷出一股黑烟。
凌霜鄙夷地捂住口鼻,抬头看见一条红裤衩晾在她头顶不远处。
老式居民楼挤挤挨挨地贴在一起,麻将牌“哐当”砸在桌面上,几个大妈尖着嗓子笑喊:“清一色!
给钱给钱!”
——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
跟魔都的灯红酒绿相比,这里简首……又破又挤。
凌霜甩了甩发麻的手指,打车软件上的倒计时又一次归零。
她泄了气,***往行李箱上就是一坐,腰塌软下去。
太累了。
坐了一晚上火车硬座,尾椎骨生疼,凌晨六点又坐着烟味大巴屁颠屁颠来到这座小城。
最可恨的是这行李箱轮子。
右前轮不知卡了头发还是什么,每走五米就要***,拉一会就东歪西扭,一路上只好半拎半踹。
休息期间,一个老大爷扶着二八杠自行车,朝楼上喊:“阿阳!
帮看看车轮子!”
对面修车铺楼梯立刻传来“蹬蹬”脚步声——轻快有力,一听就是年轻人。
凌霜猛地抬头。
这小破地方,居然还有同龄人?
少年三两步跳下台阶,惹眼的银白短发在阳光下晃眼。
偏偏还下巴微扬,浑身弥散着冷淡疏离感。
棒棒糖杆在他唇边一翘,暖阳揉碎他几分凌厉。
“来了,叔。”
他扶着车晃了晃,轴承传出“沙沙”声,接着又把车轮猛地倒转一摇!
倒出了一堆沙粒!
“这轴承都成沙漏了。
昨天骑去撒哈拉兜风了?”
老头一跺脚:“你这混小子净瞎说!
我就去海边钓个鱼!”
话落,少年用改锥撬开轴承盖,指腹抹出芝麻糊掺着沙一样的黑油:“滚珠都被被磨出坑了。”
他顿了顿,又调侃:“再这么骑下去,哪天轱辘飞出去,您老就能cosplay哪吒了。”
“那、那咋整?”
“换呗。”
“多少钱啊?”
“国产的100,进口的200,人工费50.”“……好贵。”
少年眯眯眼,“打个五折?”
“那我要进口的!”
“行。”
蝉鸣撕扯着闷热的空气。
少年坐在小板凳上,扳手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度,“咔”地卡进轴承螺母。
小臂肌肉一绷,螺母应声而松。
汗珠顺着他利落的下颌滑落,锁骨汗水晶亮。
整个拆卸到重装不过十分钟。
庖丁解牛似的熟练。
凌霜不禁看得入了神。
少年倏地抬眼,往凌霜这扫了眼,眉头微拧,有股淡淡的警惕。
凌霜连忙收回眼神,假装路痴的样子看着店铺牌匾——周氏车铺,又匆忙摸了摸鼻尖。
他冷嗤一声。
转身将扳手往工具箱一抛。
屈指弹了弹手臂上的沙。
对老头说:“修好了。”
老头骑了骑,很是满意,“还得是你啊,修车找你我就放心,别的地儿修的没几天就坏。”
“人家那是留个念想,好让您多去串门。”
“哎哟,现在的店呀也太没良心了,还是你这贵有贵的好。”
老头多掏了50递给他。
少年推手拒绝:“我只收我该收的。”
老头转而急了,“那怎么行?
你又要上学又要赚钱养家,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我不能占你便宜。”
老头匆匆塞了钱,骑着车走了。
“谢谢叔。”
少年喊了句,将收到的纸币褶皱抚平,举起放在阳光下,眯着眼检查了下真伪,确认好后揣进兜里。
凌霜见他三五分钟就修好了车,想到了手里坏掉的行李箱。
反正都是轮子的问题,应该能修吧。
“那个……”她张了张嘴,刚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这才想起半天没喝水了。
少年撩起眼皮瞥她一眼。
“你这能修行李箱吗?
我轮子坏了。”
她清了清嗓子,把印着烫金logo的箱子往前推了推。
少年挤了把免洗手液搓了搓手,单手接过,两指一拨轮子:“铝合金轴芯断了。
只能换轮子,你问原厂卖家要。”
凌霜失落地“啊”了声,希望还没燃起几秒就破灭了。
她咬了咬干涩发白的唇,有些无助,汗津津的脸蛋被晒得红扑扑。
周祈阳蹲着仰头看她,棒棒糖棍在他嘴边随意晃动,一股无赖痞子样。
其实他刚刚在二楼阳台,就注意到了她。
一女孩身板单薄,细伶伶的胳膊拖着个半人高的箱子,走在晒得能烧鸡蛋的县城柏油路上,还偏偏穿着薄底凉鞋白短裙,扎着精心打理的侧编发。
有种没出过远门的矜贵。
看周围的目光明显带着茫然鄙夷,好像一时间接受不了什么。
周祈阳不知道她鄙夷个什么劲。
是能衬托出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还是什么?
想到这,周祈阳眼里浮出几分厌恶。
他将视线下扫,只见她纤细小腿沾了不少脏灰,膝盖处有一道浅浅的小月亮疤痕。
长途跋涉过后,凉鞋鞋带将雪白脚背勒出几道红痕。
他讥讽勾勾唇。
凌霜却只注意到店门口的几辆自行车。
她现在累坏了,恨不得随便扒拉个带轮子的玩意儿把自己驮回家。
然后洗个澡舒舒服服躺着。
“你这自行车多少钱?
最普通的那种就行。”
周祈阳头都没抬,“巧了,普通的没了,只剩2000的款。”
凌霜看着那排买菜车,沉默片刻。
她听同学讲过,那种普通通勤车都是七八百,上千的是山地公路那种。
“……是人民币吗?”
周祈阳挑了挑眉,“难不成欢乐豆?”
……凌霜浅浅估算了下生活费,犹豫了很久。
她身上只剩下3000来块了,这些钱包括了她以后的日常开销。
她过惯了优渥日子。
可是现在她不再是公主,也学不会市井大妈那样砍价,更没有任何的社会经验。
“能……能便宜点吗?”
她抿抿唇,第一次向现实低了头。
周祈阳扫了眼她红肿的脚背,语气很淡漠:“最多八折。
成本价。
一分钱一分货,你看着办。”
那就是省了400块。
凌霜满意点点头,对自己的砍价本领有了一定认可。
“那我要了。”
“成,自己挑辆喜欢的。”
“嗯,谢谢老板。”
周祈阳被她这一句“谢谢”呛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迷之微笑。
凌霜挑了辆通体银白的车,看起来时髦点。
接着右脚踩上脚踏板,学着老大爷骑车的样子,像踩滑滑板一样跑两下,最后抡起左脚上跨……“咣当——”自行车摔倒,响铃零件“蹦”的一下弹到了她脑门上,惊起路边三只麻雀。
麻雀:“叽叽叽!”
周祈阳在一旁差点没笑出声。
见过笨的,没见过那么笨的。
“喂,大小姐。”
凌霜扶起车,扭头望向他,不解。
周祈阳抬头,用下巴指了指门口小黑板,笑眯眯地,透着股奸商味。
教自行车,300/h,包教包会。
凌霜:“……”真是没钱寸步难行。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她咬咬牙拒绝。
她从小学舞蹈,虽然受过伤,但自认为平衡力比普通人强点,老师都夸她学什么都快。
况且只是骑个自行车而己,她自己琢磨琢磨肯定就会了。